雉帶箭(唐·韓愈)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雉帶箭(唐·韓愈)
題注:此愈在張仆射于徐,從獵而作也。
原頭火燒靜兀兀,野雉畏鷹出復(一作伏欲)沒。
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
地形漸窄觀者多,雉驚弓滿勁箭加。
沖人決起百馀尺,紅翎白鏃相(一作隨)傾斜。
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
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
地形漸窄觀者多,雉驚弓滿勁箭加。
沖人決起百馀尺,紅翎白鏃相(一作隨)傾斜。
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
評注
《容齋五筆》:
韓昌黎《難帶箭》詩,東坡嘗大字書之,以為妙絕。予讀曹子建《七啟》論羽獵之美云:「人稠網密,地逼勢脅。」乃知韓公用意所來處。
《黃氏日鈔》:《雉帶箭》,峻特有變態。
《唐詩品匯》:樊澤之云:此詩佐張建封仆射于徐,從獵而作也。讀之其狀如在目前,蓋寫物之妙者。
《唐詩歸》:鐘云:此處乃著一「靜」字,妙甚(首句下)。譚云:二語深,不是尋常弓馬中人說得(「將軍欲以」二句下)。
《匯編唐詩十集》:唐云:直賦實事,只宜如此鋪寫。
《批韓詩》:朱彝尊曰:只起一句,境已好(首句下)。句句實境,寫來絕妙,是昌黎極得意詩,亦正是昌黎本色。汪琬曰:短幅中響龍跳虎臥之觀。張鴻田:描寫射雉,與「汴泗交流」之描寫擊毬,同樣工巧。
《義門讀書記》:「帶」字醒(「紅翎白鏃」句下)。
《初白詩評》:善于頓挫(「盤馬彎弓」句下)。恰好便住,多著一句不得(末句下)。查晚晴曰:看其形容處,以留取勢,以快取勝。
《韓柳詩選》:層次極佳,可悟行文頓挫之妙。
《昌黎先生詩集注》:顧嗣立曰:二句無限神情,無限頓挫。公蓋示人以運筆作文之法也(「將軍欲以」二句下)。
《寒廳詩話》:犀月謂昌黎詩「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此中機括,仿佛見作文用筆之妙。
《唐詩別裁》:《雉帶箭》:李將軍度不中不發,發必應弦而倒。審量于未彎弓之先,此矜惜于已彎弓之候,總不肯輕見其技也。作文作詩,亦須得此意。
《唐宋詩醇》:篇帽有限,而盤屈跳蕩,生氣遠出,故是神筆。顧嗣立曰:……至其全首,波瀾委曲,細微熨貼,王留耕所謂:「寫物之妙,其狀如在目前。」信然,信然。
《增評韓蘇詩鈔》:三溪曰:幅著色射獵畫圖。
《網師園唐詩箋》:畫工也,化工也。
《唐詩鑒賞辭典》:唐德宗貞元十五年(799),韓愈在徐州武寧軍節度使張建封幕中。秋,被辟為節度推官。本詩寫隨從張建封射獵的情景,寥寥十句,波瀾起伏,神采飛動,「短幅中有龍跳虎臥之觀。」(汪琬《批韓詩》)宋代蘇軾非常喜愛這詩,親自用大字書寫,以為妙絕。
首句寫獵場的情境:原野上獵火熊熊燃燒,四周圍靜悄悄的。一個「靜」字,傳出畫面之神,烘托獵前肅穆的氣氛,由此可以想見從獵人員屏氣靜息,全神貫注地佇伺獵物的情態。這是獵射前的靜態,與下文獵射時和獵射后的動態,成強烈的對照。次句把讀者注意引向獵射的對象雉雞,筆墨簡捷精煉,銜接自然緊密。野雉被獵火驅出草木叢,一見獵鷹,嚇得急忙又躲藏起來。「出復沒」三字形容逼肖,活現出野雉驚惶逃竄的窘態,與下邊「惜不發」呼應。閣本李謝校改作「伏欲沒」,就索然無味了。兩句是獵射前的情景。
三、四句轉入獵射,寫將軍的心理活動和獵射時的風度、神采。將軍出獵自然不是單純為了覓取野味,而是要顯示自己的神功巧技。所以,他騎馬盤旋不進,拉滿強勁的弓,又舍不得輕易發箭。近人程學恂《韓詩臆說》評道:「二句寫射之妙處,全在未射時,是能于空際得神。」所謂空際得神,就是不在實處作窮形極相之語。詩人不寫將軍如何勇猛敢決,也不寫他如何縱橫馳驟,呼鷹嗾犬,白羽交飛,圍場中慣見的情景全部略去不提,而只選取了「盤馬彎弓」這一特定的鏡頭,以突出將軍矜持、自信、躊躇滿志的神態。這里的巧,不僅指射技的精巧,更主要的是寫人的智謀,寫將軍運籌的巧妙。這位將軍不專恃武功取勝,他盤馬彎弓,審情度勢,選擇著最能表現自己精湛射技的時機。他要象漢朝飛將軍李廣那樣,「度不中不發,發必應弦而倒」,要一舉使眾人折服。一位有血有肉、有著鮮明性格特征的將軍形象,便顯現在我們眼前。兩句筆勢頓挫,用意精深。
接著兩句寫「巧」。野雉隱沒之處,地勢漸漸狹窄,野雉處于「人稠網密,地迫勢脅」(曹植《七啟》)的窘境,要繼續竄伏已不可能;觀獵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饒有興味地觀賞將軍獵射。這是將軍一顯身手的時機。正當野雉受驚乍飛的一剎那,將軍從容地引滿弓,「嗖」的一聲,強有力的箭,迅猛而準確地命中雉雞。「雉驚弓滿箭加」,一「驚」一「滿」一「勁」一「加」,緊湊簡煉,干脆有力,「巧」字之意于此全出。
詩寫到這里,似乎意已盡了。然而詩中忽起波瀾,那只受傷的野雉帶箭「沖人決起百余尺」,向著人猛地沖起百多尺高,可見這是只勇猛的雉雞。側寫一筆,更顯出將軍的絕妙射技。「紅翎白鏃隨傾斜」,野雉強作掙扎之后,終于筋疲力盡,帶箭悠悠而墮,染血的翎毛和雪亮的箭鏃也隨之傾斜落下。這正是樊汝霖所謂「讀之其狀如在目前,蓋寫物之妙者」,非親歷其境者不能道。詩寫到這里,才直接點題,真是一波三折,盤屈跳蕩。以寫長篇古風的筆法來寫小詩,更覺豐神超邁,情趣橫生。
末兩句在熱烈的氣氛中關合全詩。先以「仰笑」二字,極為傳神地突現將軍個人的性格特征,一位地方主帥驕矜得意的神氣躍然紙上,接著以「軍吏賀」照應前面「伏人」,寫出圍觀的軍吏敬服將軍絕妙的射技,為他的成功慶賀。末句接寫「雉帶箭」——一只五彩繽紛的野雉,毛羽散亂地墮向將軍的馬前。詩戛然而止,然余響不絕,韻味無窮。
清人朱彝尊《批韓詩》評云:「句句實境,寫來絕妙,是昌黎極得意詩,亦正是昌黎本色。」道出了韓愈善于捕捉藝術形象以描述客觀事物的高超藝術手腕。
(陳永正)
首句寫獵場的情境:原野上獵火熊熊燃燒,四周圍靜悄悄的。一個「靜」字,傳出畫面之神,烘托獵前肅穆的氣氛,由此可以想見從獵人員屏氣靜息,全神貫注地佇伺獵物的情態。這是獵射前的靜態,與下文獵射時和獵射后的動態,成強烈的對照。次句把讀者注意引向獵射的對象雉雞,筆墨簡捷精煉,銜接自然緊密。野雉被獵火驅出草木叢,一見獵鷹,嚇得急忙又躲藏起來。「出復沒」三字形容逼肖,活現出野雉驚惶逃竄的窘態,與下邊「惜不發」呼應。閣本李謝校改作「伏欲沒」,就索然無味了。兩句是獵射前的情景。
三、四句轉入獵射,寫將軍的心理活動和獵射時的風度、神采。將軍出獵自然不是單純為了覓取野味,而是要顯示自己的神功巧技。所以,他騎馬盤旋不進,拉滿強勁的弓,又舍不得輕易發箭。近人程學恂《韓詩臆說》評道:「二句寫射之妙處,全在未射時,是能于空際得神。」所謂空際得神,就是不在實處作窮形極相之語。詩人不寫將軍如何勇猛敢決,也不寫他如何縱橫馳驟,呼鷹嗾犬,白羽交飛,圍場中慣見的情景全部略去不提,而只選取了「盤馬彎弓」這一特定的鏡頭,以突出將軍矜持、自信、躊躇滿志的神態。這里的巧,不僅指射技的精巧,更主要的是寫人的智謀,寫將軍運籌的巧妙。這位將軍不專恃武功取勝,他盤馬彎弓,審情度勢,選擇著最能表現自己精湛射技的時機。他要象漢朝飛將軍李廣那樣,「度不中不發,發必應弦而倒」,要一舉使眾人折服。一位有血有肉、有著鮮明性格特征的將軍形象,便顯現在我們眼前。兩句筆勢頓挫,用意精深。
接著兩句寫「巧」。野雉隱沒之處,地勢漸漸狹窄,野雉處于「人稠網密,地迫勢脅」(曹植《七啟》)的窘境,要繼續竄伏已不可能;觀獵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饒有興味地觀賞將軍獵射。這是將軍一顯身手的時機。正當野雉受驚乍飛的一剎那,將軍從容地引滿弓,「嗖」的一聲,強有力的箭,迅猛而準確地命中雉雞。「雉驚弓滿箭加」,一「驚」一「滿」一「勁」一「加」,緊湊簡煉,干脆有力,「巧」字之意于此全出。
詩寫到這里,似乎意已盡了。然而詩中忽起波瀾,那只受傷的野雉帶箭「沖人決起百余尺」,向著人猛地沖起百多尺高,可見這是只勇猛的雉雞。側寫一筆,更顯出將軍的絕妙射技。「紅翎白鏃隨傾斜」,野雉強作掙扎之后,終于筋疲力盡,帶箭悠悠而墮,染血的翎毛和雪亮的箭鏃也隨之傾斜落下。這正是樊汝霖所謂「讀之其狀如在目前,蓋寫物之妙者」,非親歷其境者不能道。詩寫到這里,才直接點題,真是一波三折,盤屈跳蕩。以寫長篇古風的筆法來寫小詩,更覺豐神超邁,情趣橫生。
末兩句在熱烈的氣氛中關合全詩。先以「仰笑」二字,極為傳神地突現將軍個人的性格特征,一位地方主帥驕矜得意的神氣躍然紙上,接著以「軍吏賀」照應前面「伏人」,寫出圍觀的軍吏敬服將軍絕妙的射技,為他的成功慶賀。末句接寫「雉帶箭」——一只五彩繽紛的野雉,毛羽散亂地墮向將軍的馬前。詩戛然而止,然余響不絕,韻味無窮。
清人朱彝尊《批韓詩》評云:「句句實境,寫來絕妙,是昌黎極得意詩,亦正是昌黎本色。」道出了韓愈善于捕捉藝術形象以描述客觀事物的高超藝術手腕。
(陳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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