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花慢(宋·張孝祥)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雨中花慢(宋·張孝祥)
一葉凌波,十里馭風,煙鬟霧鬢蕭蕭。
認得蘭皋瓊佩,水館冰綃。
秋霽明霞乍吐,曙涼宿靄初消。
恨微顰不語,少進還收,佇立超遙。
神交冉冉,愁思盈盈,斷魂欲遣誰招。
猶自待,青鸞傳信,烏鵲成橋。
悵望胎仙琴疊,忍看翡翠蘭苕。
夢回人遠,紅云一片,天際笙簫。
認得蘭皋瓊佩,水館冰綃。
秋霽明霞乍吐,曙涼宿靄初消。
恨微顰不語,少進還收,佇立超遙。
神交冉冉,愁思盈盈,斷魂欲遣誰招。
猶自待,青鸞傳信,烏鵲成橋。
悵望胎仙琴疊,忍看翡翠蘭苕。
夢回人遠,紅云一片,天際笙簫。
評注
中國古代詩里有游仙類,其初寫些出塵思想,后業也兼及兒女情懷。這首詞乍看頗有游仙韻味,但經深入揣摩 ,仍是懷念早年情侶李氏之作 。乾道三年(1167 年)秋,作者與李氏所生之子張同之曾去看作作者 。是年同之已十五歲 ,父子乍見,諒當悲喜交集。追念與其母李氏舊情猶在而相見無期,能不感慨萬端、沉思入夢?這首詞就是紀夢之作。
上片寫夢境。描述一位煙鬟霧鬢的水神,凌波馭風翩然而來。從冰綃瓊佩的服飾去辨認,竟是舊時的情侶 。頓覺天地清明 ,靄消霞吐。接著描寫含情相對,若即若離的畫面,益增夢境迷離惝恍之感。詞的起句,寫景、寫人,常因需要而定 。《念奴嬌·過洞庭》是由景及人的,寫罷「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之后,才點出「著我扁舟一葉 」。如果這首詞也采取同樣寫法,把起句和「秋霽」聯互換一下位置,損益幾個字使成為「秋霽天高,明霞乍吐,曙涼宿靄初消。······一葉凌波渺渺,煙鬟霧鬢蕭蕭」。這樣平鋪直敘,縱使字句斟酌至當,也平庸無力,振不起來。作者所以致夢是思念情侶,并非流連光景,所以一起就要突出重點正如《楚辭·湘夫人 》之手法,以「帝子降兮北渚」突起,然后才寫「裊裊兮秋風」。從詞的這一片看 ,這兩句寫景是插在寫人的中間的,于是它還兼有另一作用。作者把李氏比之于水神,當她來臨的時候是「煙鬟霧鬢蕭蕭。從「 蕭蕭 」兩字可體味出是粗服亂頭的形象。后來又是「微顰不語」。
那么,當他們乍見互認的一瞬間又是如何呢?這時喜悅的心情必與自然景物融而為一 。「明霞乍吐」可喻喜形于色。「宿靄初消」也可說暗指暫釋久積的愁云。
還值得注意的是「認得蘭皋瓊佩」一句在這里用典確切。江妃當日解佩以贈鄭交甫,頗似李氏之接受孝祥相愛 ;其后情好而終 ,彼此又復相似。瓊佩信物猶識,而舊人已難重尋。片末寫夢中李氏的舉止表情極細:沉默微顰,稍進又止;遺世獨立,何姍姍其來遲!超凡,遙遠貌。
下片寫夢中的思想活動。盡管這位水神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但終不失望。盈盈愁思,冉冉神交,「斷魂欲遣誰招」。這里所謂斷魂,實指受到損害的愛情,與「帝遣巫陽招我魂」(蘇軾《澄邁驛通潮閣》詩句)之取義《楚辭·招魂》有別。他和李氏是受多方面的壓力不得已而分離的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張先《一叢花》句),作者表示要矢志不渝,等待著青鸞傳信,等待著烏鵲填橋。然而這種希冀究竟是微茫的,自從李氏歸山學道,兩人之間又多一層障礙。什么「琴心三疊舞胎仙 」(語出道家《上清黃庭內景經》,胎仙指胎靈大神 ,舞同舞 ),自是空勞悵望;所謂:「翡翠戲蘭苕」(晉郭璞《游仙詩》句)的虛無幻境,令人尤不忍看。「莊生曉夢迷蝴蝶」,栩栩然蝶也,那是好夢;這一對愛情悲劇的主人公卻是咫尺天涯,相思相望 ,又怎得不魂銷腸斷?幽夢乍醒,驚鴻倏逝,這時正是秋霽曙涼,霧消霞吐,仙人駕著紅云遠去,天際隱約聽得笙簫。詞情至此,筆與神馳,也把讀者帶到情思縹緲的境界。
通觀全詞,除最后三句述醒后幻覺外,余皆夢中所見,寫得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極煙水迷離之極。蘇軾的《江城子》也是記夢,上來就說「十年生死兩茫茫」。后來又說 :「縱使相逢應不識。」上片寫的是死別之情,下片才寫夢境 :「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他這是憑悼亡人,可以如此實寫;孝祥和李氏是生離而非死別,因此虛實兼顧。夢境本虛,故以「認得」實之。重圓無望是事實,卻以「猶自待」虛詞掩之。其他如「相顧無言」與「微顰不語」,「明月夜,短松崗」與「紅云一片,天際笙簫」等等,一寫永訣的哀傷,一寫暫離的悲戚。對比二者,措辭可謂各盡其妙。而后者描寫夢里重逢,尤能將真摯愛情和微茫心事曲折地表達出來。孝祥自從紹興丙子(1156)送別李氏,曾有「雖富貴,忍棄平生荊布」及「不如江月 ,照伊清夜同去 」(《念奴嬌》)等句。
一別逾十年,如今同之遠來省親,怎會不勾起內心深處的痛苦?詞里說 :「神交冉冉,愁思盈盈,斷魂欲遣誰招 ?」前二句承上啟下,第三句竟是一篇主旨,細心體味便知。明楊慎盛稱于湖詞,曾引「秋凈(霽)」一聯為「寫景之妙」的例句(《詞品》卷四),倘當日得知本事,所以理解全詞更深,料應拊掌稱絕。
上片寫夢境。描述一位煙鬟霧鬢的水神,凌波馭風翩然而來。從冰綃瓊佩的服飾去辨認,竟是舊時的情侶 。頓覺天地清明 ,靄消霞吐。接著描寫含情相對,若即若離的畫面,益增夢境迷離惝恍之感。詞的起句,寫景、寫人,常因需要而定 。《念奴嬌·過洞庭》是由景及人的,寫罷「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之后,才點出「著我扁舟一葉 」。如果這首詞也采取同樣寫法,把起句和「秋霽」聯互換一下位置,損益幾個字使成為「秋霽天高,明霞乍吐,曙涼宿靄初消。······一葉凌波渺渺,煙鬟霧鬢蕭蕭」。這樣平鋪直敘,縱使字句斟酌至當,也平庸無力,振不起來。作者所以致夢是思念情侶,并非流連光景,所以一起就要突出重點正如《楚辭·湘夫人 》之手法,以「帝子降兮北渚」突起,然后才寫「裊裊兮秋風」。從詞的這一片看 ,這兩句寫景是插在寫人的中間的,于是它還兼有另一作用。作者把李氏比之于水神,當她來臨的時候是「煙鬟霧鬢蕭蕭。從「 蕭蕭 」兩字可體味出是粗服亂頭的形象。后來又是「微顰不語」。
那么,當他們乍見互認的一瞬間又是如何呢?這時喜悅的心情必與自然景物融而為一 。「明霞乍吐」可喻喜形于色。「宿靄初消」也可說暗指暫釋久積的愁云。
還值得注意的是「認得蘭皋瓊佩」一句在這里用典確切。江妃當日解佩以贈鄭交甫,頗似李氏之接受孝祥相愛 ;其后情好而終 ,彼此又復相似。瓊佩信物猶識,而舊人已難重尋。片末寫夢中李氏的舉止表情極細:沉默微顰,稍進又止;遺世獨立,何姍姍其來遲!超凡,遙遠貌。
下片寫夢中的思想活動。盡管這位水神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但終不失望。盈盈愁思,冉冉神交,「斷魂欲遣誰招」。這里所謂斷魂,實指受到損害的愛情,與「帝遣巫陽招我魂」(蘇軾《澄邁驛通潮閣》詩句)之取義《楚辭·招魂》有別。他和李氏是受多方面的壓力不得已而分離的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張先《一叢花》句),作者表示要矢志不渝,等待著青鸞傳信,等待著烏鵲填橋。然而這種希冀究竟是微茫的,自從李氏歸山學道,兩人之間又多一層障礙。什么「琴心三疊舞胎仙 」(語出道家《上清黃庭內景經》,胎仙指胎靈大神 ,舞同舞 ),自是空勞悵望;所謂:「翡翠戲蘭苕」(晉郭璞《游仙詩》句)的虛無幻境,令人尤不忍看。「莊生曉夢迷蝴蝶」,栩栩然蝶也,那是好夢;這一對愛情悲劇的主人公卻是咫尺天涯,相思相望 ,又怎得不魂銷腸斷?幽夢乍醒,驚鴻倏逝,這時正是秋霽曙涼,霧消霞吐,仙人駕著紅云遠去,天際隱約聽得笙簫。詞情至此,筆與神馳,也把讀者帶到情思縹緲的境界。
通觀全詞,除最后三句述醒后幻覺外,余皆夢中所見,寫得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極煙水迷離之極。蘇軾的《江城子》也是記夢,上來就說「十年生死兩茫茫」。后來又說 :「縱使相逢應不識。」上片寫的是死別之情,下片才寫夢境 :「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他這是憑悼亡人,可以如此實寫;孝祥和李氏是生離而非死別,因此虛實兼顧。夢境本虛,故以「認得」實之。重圓無望是事實,卻以「猶自待」虛詞掩之。其他如「相顧無言」與「微顰不語」,「明月夜,短松崗」與「紅云一片,天際笙簫」等等,一寫永訣的哀傷,一寫暫離的悲戚。對比二者,措辭可謂各盡其妙。而后者描寫夢里重逢,尤能將真摯愛情和微茫心事曲折地表達出來。孝祥自從紹興丙子(1156)送別李氏,曾有「雖富貴,忍棄平生荊布」及「不如江月 ,照伊清夜同去 」(《念奴嬌》)等句。
一別逾十年,如今同之遠來省親,怎會不勾起內心深處的痛苦?詞里說 :「神交冉冉,愁思盈盈,斷魂欲遣誰招 ?」前二句承上啟下,第三句竟是一篇主旨,細心體味便知。明楊慎盛稱于湖詞,曾引「秋凈(霽)」一聯為「寫景之妙」的例句(《詞品》卷四),倘當日得知本事,所以理解全詞更深,料應拊掌稱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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