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古一百二十一首（宋·釋宗杲）

利刃有蜜不須舐，蠱毒之家水莫嘗。
不舐不嘗俱不犯，端然衣錦自還鄉。

老漢才生便著忙，周行七步似顛狂。
賺他無限癡男女，開眼堂堂入鑊湯。

拈起一枝華，風流出當家。
若言付心法，天下事如麻。

兩處牢關擊不通，纖塵不動自乖宗。
忽然業鏡使雜碎，黃面矍曇失卻蹤。

金鰲一掣滄溟竭，徒自悠悠泛小舟。
今日煙波無可釣，不須新月更為鉤。

覓心無處更何安，嚼啐通紅鐵一團。
從使眼開張意氣，爭如不受老胡謾。

出得出不得，是定非正定。
罔明與文殊，喪卻窮性命。

見得分明識得親，舉來猶自涉涂程。
直饒不犯毫芒者，也是拈舐指人。

馬駒腳下喪家風，四海從茲信息通。
烈火焰中撈得月，巍巍獨坐大雄峰。

啞子得夢與誰說，起來相尋眼麻彌。
已向人前輸肺腑，從教他自覓便宜。

若將此語定綱宗，孤負明招獨眼龍。
笑里忽分泥水路，方知千里共同風。

第七煙菟沒尾巴，食牛之氣已堪誇。
叢林悱悱爭唇吻，幾個行人得到家。

倒腹傾腸說向君，不知何物尚沈吟。
而今便好猛提取，付與世間無事人。

雨散云收后，崔嵬數十峰。
倚欄頻顧望，回首與誰同。

身上著衣方免寒，口邊說食終不飽。
大唐國里老婆禪，今日為君注破了。

入門便喝，全無巴鼻。
引得兒孫，弄粥飯氣。

昧卻當陽個一著，牽來拽去互施呈。
不知除卻王維手，更有何人畫得成。

五月五日午時書，赤口毒舌盡消除。
更饒急急如律令，不須門上畫蜘蛛。

腦后見腮村僧，大開眼了作夢。
雖然趁得老鼠，一棒打破油甕。

一人眼似鼓槌，一人頭如木杓。
兩個老不識羞，至今無處安著。

勸君不用苦勞神，喚作平常轉不親。
冷淡全然沒滋味，一回舉起一回新。

使得十二時辰，呼來卻教且去。
倚官挾勢欺人，茫茫無本可據。

深淺聊將拄杖探，忽然平地起波瀾。
傾湫倒岳驚天地，到海方知徹底乾。

好一殿功德，總是過去佛。
百福相嚴身，不使栴檀刻。
日日香煙夜夜燈，看來當甚乾蘿葡。

禾黎不陽艷，競栽桃李春。
翻令力耕者，半作賣華人。

天下禪和說勘破，爭知趙州已話墮。
引得兒孫不丈夫，人人點過冷地臥。

度體裁衣，量水打碓。
毫發不差，且居門外。

飋飋風松，蕭蕭雨檜。
師子咬人，韓獹逐瑰。

趙州有密語，文遠不覆藏。
演出大藏教，功德實難量。

一正一邪，一倒一起。
文選趙州，靴里動指。

文遠修行不落空，時時瞻禮紫金容。
趙州拄杖雖然短，腦后圓光又一重。

有問狗佛性，趙州答曰無。
言下滅胡族，猶為不丈夫。

九十七種妙相，顧陸筆端難狀。
趙州眼目精明，覷見心肝五藏。

青州七斤衫，盡力提不起。
打破趙州關，總是自家底。

參見南泉王老師，鎮州蘿卜更無私。
拈來塞斷是非口，雪曲陽春非楚詞。

有佛處不得住，生鐵稱錘被蟲蛀。
無佛處急走過，撞著嵩山破灶墮。
三十里外莫錯舉，兩個石人相耳語。
恁么則不去也，此語已行遍天下。
摘楊華，摘楊華，唵嚤呢噠哩吽吒。

涂路波吒數十州，傳言送語當風流。
不知腳下泥生刺，蹋著錐人腳指頭。

直饒釘得遮一縫，點檢將來非好手。
可憐兩個老禪翁，卻向俗人說家丑。

鑿壞十方常住地，三錢使盡露尸骸。
羅山古佛雖靈驗，未免將身一處埋。

出門握手話分攜，古路迢迢去莫追。
卻笑波心遺劍者，區區空記刻舟時。

一撾涂毒聞皆喪，身在其中總不知。
八十翁翁入場屋，真誠不是小兒嬉。

鐘聲披起郁多羅，碧眼胡兒①不奈何。
一箭雙雕隨手落，拈來元是柵中鵝。

入門便棒，郎當不少。
依而行之，胡麻廝繳。

不落不昧，石頭土塊。
驀路相逢，銀山粉碎。
拍手呵呵笑一場，明州有個憨布袋。

俊哉一躍透重淵，霹靂追之去不還。
卻笑龍門燒尾者，依前點額在波瀾。

南泉打破閑家具，浩浩諸方作話看。
今日為君重舉過，明明歷歷不顢頇。

背觸非遮護，明明直舉揚。
吹毛雖不動，遍地是刀槍。

瑞巖宸風，喚主人公。
昨夜南山，虎咬大蟲。

鏌铘在握，天魔膽落。
明眼衲僧，休便卜度。

丹山生鸑鷟，師子彥狻猊。
棒下摩醯眼，徒誇第一機。

對眾全提摩竭令，豈是閑開兩片皮。
喝下瞎驢成隊走，夢中推倒五須彌。

暗中攜手上高山，及至天明各自行。
無限中涂未歸客，明明開眼墮深坑。

陽焰何曾能止渴，畫餅幾時充得饑。
勸君不用栽荊棘，后代兒孫惹著衣。

眼中無翳休挑刮，鏡上無塵不用磨。
信腳出門行大路，橫擔拄杖唱山歌。

好個話端，阿誰解舉。
舉得十分，未敢相許。

全死中全活，全活中全死。
一個訝郎當，一個福建子。

境話會來雖未是，卻問如今作么生。
清涼元本鼻頭直，夾山依舊兩眉橫。

睦州擔板，那容眨眼。
闊狹短長，不須增減。

一氣轉一大藏教，頓漸偏圓權與實。
無邊妙義炳然彰，元來一字也不識。

以平報不平，王法本無親。
臨濟雖明眼，也是黃龍精。

先師會里呈真處，臨濟堂前吃菜時。
連此三回露拴索，咄這緣臺盤乞兒。

夜半明星當午現，愚夫猶待曉雞鳴。
可憐自屎不知臭，又欲重新拈似人。

提起須彌第一槌，電光石火太遲遲。
象王行處狐蹤絕，師子咆哮百獸危。

和尚不赴堂，莊主謝臨屈。
一字入公門，九牛撤①不出。

祖父田園都賣了，四邊界至不曾留。
奈何猶有中心樹，惱亂春風卒未休。

新婦騎驢阿家牽，步步相隨不著鞭。
歸到畫堂人不識，從今懶更出門前。

猛①焰不容蚊蚋泊，大海那能宿死尸。
任是三頭并六臂，望風無不豎降旗。

云門乾屎橛，全超法報化。
無事出山游，百錢杖頭掛。

巍巍一座大彌盧，荷負非干氣力粗。
縱使不隨言語會，卻來當面受涂糊。

問佛如何是，宗師即便酬。
稱錘將鋸解，言外度迷流。

古廟里頭回避得，紙錢堆畔暗嗟吁。
閑神野鬼皆驚怕，只為渠儂識梵書。

望州烏石與僧堂，業識茫茫不可當。
提起衲僧拄杖子，五湖四海沸如湯。

癡人面前休說夢，生鐵團上須尋縫。
明明說與卻佯聾，只管外邊閑打鬨。

移身不移步，移步不移身。
走卻金師子，捉得玉麒麟。

總道見桃華悟道，此語不知還是無。
茫茫宇宙人無數，那個男兒是丈夫。

打破鬼門關，日輪正當午。
一箭中紅心，大地無寸土。

奪得驪珠即便回，小根魔子盡疑猜。
拈來拋向洪波里，撒手大家空去來。

忽爾出門先見路，才方洗腳便登船。
神仙秘訣真堪惜，父子雖親不可傳。

有禮有樂，有唱有酬。
人平不語，水平不流。

瞎驢一跳①眾皆驚，正法那堪付與人。
三要三玄俱喪盡，堂堂擺手出重城。

扯破云門一柄扇，拗折乾峰一條棒。
二三千處管弦樓，四五百條華柳巷。

見色明心事已差，聞聲悟道更交加。
觀音妙智慈悲力，荊棘林生優缽化。

剔①開金殿鎖，撞動玉樓鐘。
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

天地同根伸一問，未曾抬步已亡家。
無陰陽處華重發，玉本無瑕卻有瑕。

玄沙三種病人話，透出云門六不收。
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知己返為讎。

夫子不識字，達磨不會禪。
玄沙無此語，切莫妄流傳。

赤肉團邊用得親，主賓有理各難伸。
兩個駝子相逢著，世上如今無直人。

有時笑兮有時哭，悲喜交并暗催促。
此理如何舉同人，斷弦須得鸞膠續。

金剛圈，栗棘蓬。
玄沙三種病，石鞏一張弓。
直截為君說，新羅在海東。

楊岐一頭驢，只有三只腳。
潘閬倒騎歸，攧殺黃幡綽。

老青原，沒縫罅。
問佛法，酬米價。
差毫釐，成話把。
無面目，得人怕。

后園驢吃草，一老一不老。
驀地撞出來。
斗湊得恰好。

小魚吞大魚，直路太縈紆。
古帆休更問，處處得逢渠。

五逆聞雷，曾參顏回。
一粒豆子，爆出冷灰。

口是禍門，電激雷奔。
娑竭出海，震動乾坤。

日日日日，時時時時。
違時失候，個老古錐。

直出直入，當面不識。
更擬如何，著甚死急。

殺人須是殺人漢，當下一刀成兩段。
頭臂雖虧劍刃鋒，何似秦時轢鉆。

十字街頭，現成行貨。
擬欲商量，漆桶蹉過。

兔角龜毛眼里栽，鐵山當面勢崔嵬。
東西南北無門入，曠劫無明當下灰。

云門鑒咦，少有人知。
咄，無孔鐵錘。

一口吸盡西江水，甲乙丙丁庚戊己。
咄咄咄，啰啰哩。

燕坐道場經十劫，一一從頭俱漏泄。
世間多少守株人，掉棒擬打天邊月。

獨坐許誰知，青山對落暉。
華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春至自開華，秋來還落葉。
黃面老瞿曇，休搖三寸舌。

壁上安燈盞，堂前置酒臺。
悶來打三盞，何處得愁來。

陜府鐵牛白癩，嘉州大像耳聵。
兩個病痛一般，咄哉漆桶不快。

掌內摩尼曾不顧，誰能護惜娘生褲。
浮弓不會老婆禪，直至如今遭點污。

電光石火尚猶遲，猗死禪和那得知。
轉面回頭擬尋討，夕陽已過綠梢西。

眼光爍破四天下，婆子拳頭沒縫罅。
當機覿面事如何，猛虎脊梁誰解跨。

三世諸佛不知有，老老大在外邊走。
眼皮蓋盡五須彌，大洋海里翻筋斗。
貍奴白牯卻知有，瀑布不溜青山走。
堪笑無端王老師，錯認簸箕作熨斗。

一堆紅焰亙晴空，不問金鍮鐵錫銅。
入里盡教成水去，那容蚊蚋泊其中。

崎崎嶇嶇平坦坦，平坦坦處甚崎嶇。
驀地跛驢能蹴蹋，抹過追風天馬駒。

云門舉起竹篦，開口知君話墮。
上方香積不餐，甘伏食人涕唾。

云門舉起竹篦，禪和切忌針錐。
鸞鳳不棲荊棘，■②■①偏守空池。

云門舉起竹篦，通身帶水拖泥。
奉報參玄上士，撒手懸崖勿遲。

云門舉起竹篦，擬議知君亂統。
直饒救得眼睛，當下失卻鼻孔。

云門舉起竹篦，露出心肝五臟。
可憐猗死禪和，猶自魂飛膽喪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