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古（宋·釋道顏）

是非海里橫身人，豺虎群中自在行。
莫把是非來辨我，平生穿鑿不相關。

老胡不免出胞胎，也解人前恁么來。
指地指天稱第一，眾生四十九年災。

海水翻空滾底流，魚龍蝦蟹信沉浮。
可憐金色頭陀子，直至如今笑未休。

迷悟髑髏前，徒勞更舉鞭。
只持雞狗戒，不學祖師禪。

少室山前風過耳，九年人事隨流水。
若還不是弄潮人，切須莫入洪波里。

二祖當年立少林，滿庭積雪到腰深。
叉手當胸無一事，不求不覓不安心。

不假文殊神通，休要罔明彈指。
爾時靈山會中，女子從定而起。

胡亂三十年，不少鹽與醬。
江西馬大師，南岳讓和尚。

江西一喝動乾坤，大用全機是滅門。
三日耳聾風過樹，累他黃檗喪兒孫。

世路風波不見君，一回見面一傷神。
水流花落知何處，洞中桃源別是春。

有句無句藤倚樹，元原白飯用米做。
高樓吹笛柳如煙，滿地春風落飛絮。

無尾大蟲難傍近，近前便是傷人命。
除非自解據號頭，自然頭正尾亦正。

剔起便行三萬里，只今休去八千年。
分明更為從頭舉，一任諸方取次傳。

心不是佛，智不是道。
青山白云，落花芳草。
若是靈利阿師，終不回頭轉腦。

大唐國內無禪師，禮拜歸堂更不疑。
堪笑河陽新婦子，不如臨濟小廝兒。

一喝喝上四禪天，臨濟元來不會禪。
盡道朝陽生戶外，不知夜月落階前。

大悲觀音開正面，官不容針通一線。
鼠拽葫蘆有底忙，鬼爭漆桶無人頌。

主賓都落第三機，陣陣開旗不展旗。
石火光中分勝負，倒騎鐵馬上須彌。

面門出入見還難，無位真人只尺間。
去路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如山。

洗腳處更不安排，側聆時非是啖啄。
趙州臨濟二老人，相見何曾不注腳。

若謂平常心是道，枝蔓向上更生枝。
貼肉汗衫如脫了，喚來眼上與安眉。

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朝昏十二時。
使殺老僧渾不管，不知鬧里有誰知。

茱萸這里無一滴，趙老無言便走去。
春去秋來三百年，拄杖至今猶靠壁。

殿上喚來先應喏，不知業識太茫茫。
雖然功德已成就，爭柰當初不放光。

大死底人還卻活，不許夜行投明到。
陳州人出許州門，翁翁八十重年少。

劈回三拳，連腮七掌。
盡大地人，不知痛癢。

眼中見慣是尋常，又不驚人又久長。
留得寒窗夜來月，三更依舊照茅堂。

得入門，在門外。
說向人，人不會。
更高聲，我耳背。

老僧正在東司上，不將佛法為人說。
一般屎臭旃檀香，父子之機俱漏泄。

天子居鬧市里，老僧在百草頭。
擺手御街來往，不怕巡火所由。

平生侍奉老師，全無些子氣息。
佛法妙性天機，一字教他不得。

宣德門前過，回頭便招禍。
若要無事時，且歸屋里坐。

金佛木佛泥佛，度爐度水度火。
盡入趙州紅爐，烈焰光中煅過。
一聲白雪陽春，萬古無人能和。

半夜墨漆黑，捉得一個賊。
點火照來看，元是王大伯。

鎮州出大蘿卜頭，師資道合有來由。
觀音院里安彌勒，東院西邊是趙州。

有佛之處不得住，無佛之處急走過。
三千里外摘楊花，他日歸來舉似我。

大地是眼何處屙，天下不柰雪老何。
趙州寄個鍬子去，方得此話圓堶堶。

一縫分明在，當頭下手難。
饒君釘鉸得，終是不圓全。

袖頭打領無添減，腋下剜襟有短長。
大庾嶺頭一尊佛，疏山兩度放毫光。

不踏門前路，春歸又一年。
落花紅滿地，芳草碧連天。

鐘未鳴，鼓未響，依前托缽歸方丈。
德山不會末后句，巖頭密意誰相亮。
只得三年也大奇，留與諸門作榜樣。

七條披向鐘聲上，遍界難藏比丘相。
若以色見音聲求，迦葉師兄是虛妄。

棒下真鍮不博金，德山徹底老婆心。
后人只看波濤涌，不見龍王宮殿深。

百丈野狐，塞雁銜蘆。
李廣神箭，張顛草書。

網中跳出便飛騰，好個天然俊衲僧。
何似當初未入網，悟來方始是知音。

貍奴白牯念摩訶，爭似南泉打粥鍋。
雖然佛法無多子，天下叢林不柰何。

舉起竹篦子，如何便道家。
秘魔巖不會，隨后便擎叉。

一主人公死，一主人公活。
若解弄精魂，兩頭皆透脫。

霹靂驚天地，那容掩耳聽。
須知興化老，一半是人情。

法戰從來許克賓，掣旗奪鼓兩分明。
直須盡法方無愧，老漢他年要話行。

紫羅帳里撒真珠，禪客相承總掠虛。
拍手呵呵開口笑，釋迦彌勒是他奴。

單刀直入更休論，擬議之間賓主分。
不是放他旻德過，須知興化棒頭明。

人貧多智短，馬瘦見毛長。
獨宿雙峰寺，同焚一炷香。

南泉不指凈瓶，隱峰何曾瀉水。
從教打瓦鉆龜，佛法不在這里。

四海狼煙靜，中原信息通。
罷拈三尺劍，休弄一張弓。

錦鱗透網欲吞舟，一向沖波逆水流。
卻被漁翁閑引釣，隨波逐浪共悠悠。

三十年前此寺游，木蘭花發院新修。
如今再到經行處，樹老無花僧白頭。

電火光中休草草，劍輪鋒上莫忉忉。
等閑卻放全身入，終不當頭犯一毫。

睦州只受錐頭利，這僧不見鑿頭方。
直鐃轉得百千藏，這般供養也尋常。

作家相見終不錯，兩兩同時看啐啄。
喝下雖然賓主分，爭如普化搖鈴鐸。

慺須要逞聰明，金榜何曾得掛名。
捋下幞頭歸去也，莫騎驢子傍人門。

風頭稍硬難安立，暖氣才通瞌睡來。
卻笑明招閑費力，無端兩處強差排。

棒頭瞎卻一城人，三圣撩地保壽瞋。
正令只堪提一半，一盲引得眾盲行。

近在口皮邊，遠過河沙國。
世間多少人，不得油糍吃。

萬事由王老師，樹子未屬你在。
廣額屠兒成佛，二祖大師償債。

阿家新婦兩同條，只尺家鄉路不遙。
可笑騎驢覓驢者，一生錯認馬鞍橋。

赤身挨白刃，死中還得活。
一箭自迷蹤，萬車皆喪轍。

不用唐言譯，休將梵語傳。
摩醯首羅眼，對面隔西天。

一念不起須彌山，翻著襕衫退步看。
直上拄天下拄地，言前薦得也顢頇。

鋸解秤槌渾似鐵，大愚老子重饒舌。
水流澗下太忙生，云在嶺頭閑不徹。

一陣狂風驟雨來，卻于古廟且閑隈。
雖然打入鬼窟里，吞炭藏身又一回。

盡道親曾相見來，依前還是狗來腮。
好將大棒驀頭榍，貴得盲人便眼開。

年來萬事總成魔，老去閑添白發多。
道泰不傳天子令，時清休唱太平歌。

一道如弦直，心親手更親。
箭穿紅日影，方是射雕人。

桃花尋劍客，不語笑春風。
白頭歸未得，家住海門東。

敢保老兄猶未徹，玄沙之言何太切。
君看陌上桃花紅，盡是離人眼中血。

只要拔榍抽釘，為人解粘去縛。
如何洞山老人，先自藤蛇繞腳。

官路無人觸自行，兩家公驗甚分明。
路傍偷販私鹽客，草里蹲身過一生。

快騎駿馬上高樓，南北東西得自由。
最好腰纏十萬貫，更來騎鶴下揚州。

稽首兩足尊，瞻仰不暫舍。
眉間白毫光，照耀大千界。

到老不曾開話路，臨行回首卻叮嚀。
深深海底猶嫌淺，直向金剛水際行。

乾峰不用指陳，云門休打骨董。
自然東海鯉魚，筑著帝釋鼻孔。

南無觀世音菩薩，補陀巖上紅蓮舌。
不知成佛是何時，打刀須用并州鐵。

二乘菩薩何年盡，諸佛凡夫早晚休。
世情但將公道斷，人心難似水長流。

若知天地本同根，終不應來更問人。
卻得南泉親指似，等閑花發夢中春。

盲聾喑啞接不得，玄沙枉費閑心力。
扁鵲盧醫拱手歸，三人俱是膏肓疾。

利刀自斷命根，不要依草附木。
若有一法與人，永入拔舌地獄。

掌中擎白日，舌上覆金錢。
壁立爭千仞，毫光徹梵天。

世間名利閑榮辱，云雨紛紛手翻覆。
悲歌相繼不堪論，棒頭無眼黃粱熟。

楊岐老人瑣口訣，萬里長城一條鐵。
斫牌禪客如到來，不動金槌腦門裂。

三腳驢子忒好，長放后園教吃草。
等閑牽出向人前，踢倒湖南瞎長老。

廬陵米價少知音，佛法商量古到今。
繡出鴛鴦任人看，無端須要覓金針。

后園驢吃草，莫隨言語討。
跳上驀腰騎，來往長安道。

小魚吞大魚，門上釘桃符。
邪魔俱不入，佛法也消除。

從來五逆怕聞雷，不似大蟲看水磨。
孤峰頂上要同行，十字街頭還共坐。

的的當陽句，明明箭后路。
著靴人吃肉，赤腳人趁兔。

時時日日，日日時時。
七顛八倒，孰是孰非。

猛虎當路坐，游魚腳底過。
不學紫胡老，便打劉鐵磨。

船子下揚州，浮萍逐水流。
一聲河滿子，千古動悲愁。

綿州附子漢州姜，最好沉黎出麝香。
魯子師僧才一嗅，鼻頭裂破眼睛黃。

十年海上覓冤讎，不得冤讎未肯休。
芍藥花開菩薩面，棕櫚葉散夜叉頭。

韶陽一鑒，生鐵馂餡。
直下咬破，咦！
莫怪相賺。

大海波濤淺，小人方寸深。
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

鐘谷不生豆苗，蒸砂豈能成飯。
大通智勝如來，一個擔板底漢。

入林不動草，入水不動波。
鑊湯無冷處，合眼跳黃河。

舉手攀南斗，翻身倚北辰。
出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

拄杖頭邊無孔竅，大千沙界猶嫌小。
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而今不得妙。

鵠白烏本玄，松直棘自曲。
清凈比丘僧，卻須入地獄。

破瓶豈復作瓶事，焦種不應生孽芽。
如彼虛空盤大子，毛輪垂發翳開花。

月里姮娥不畫眉，只將云霧作羅衣。
不知夢逐青鸞去，猶把花枝蓋面歸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