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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宣州開元寺水閣閣下宛溪夾溪居人(唐·杜牧)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題宣州開元寺水閣閣下宛溪夾溪居人(唐·杜牧)
  七言律詩 押東韻  
引用典故:范蠡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云閑今古同。
鳥去鳥來山色里,人歌人哭水聲中。
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
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評注
《四溟詩話》
此上三句落腳字,皆自吞其聲,韻短調促,而無抑揚之妙。
《唐音戊簽》
《冷齋夜話》云:看似秀整,熟視無神氣(「深秋簾幕」一聯下)。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
「去」、「來」、「歌」、「哭」字,是再寫一;「山色」、「水聲」字,是再寫二。妙在鳥、人平舉,夫天澹云閑之中,真乃何人何鳥(「鳥去鳥來」二句下)。」金雍補注:「簾幕」五字是畫「深秋」,「樓臺」五字是畫「落日」,切不得謂是寫「雨」寫「笛」。唐人法如此。
《磧砂唐詩》
敏曰:每于此等句法,最愛其全無襯字,而其中自具神通(「深秋簾幕」二句下)。
《初白庵詩評》
第二聯不獨寫眼前景,含蓄無窮。
《唐三體詩評》
寄托高遠,不是逐句寫景,若為題所漫,便無味矣。「今古」二字,已暗透后半消息,五、六正為結句蓄勢也。
《唐詩快》
奇語镵刻(「人歌人哭」句下)。可想可畫(「深秋簾幕」句下)。
《唐詩繹》
此詩言人事有變易,而清景則古今不變易。「今古同」三字,詩旨點眼,全身提筆。
《唐詩成法》
一、二從宣州今古慨嘆而起,有飛動之勢。閑適題詩,卻吊古。胸中眼中,別有緣故。氣甚豪放,晚唐不易得也。
《一瓢詩話》
杜牧之晚唐翹楚,名作頗多,而恃才縱筆處亦不少。如《題宣州開元寺水閣》直造老杜門墻,豈特人稱小杜已哉!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言律》
七、八用感慨作結,生必有死,盛必有衰,此自然之理。
《歷代詩法》
藻思蘊蓄已久,偶與境會,不禁觸緒而來。
《唐詩箋注》
此傷唐末之亂,因念六朝,曰「今古同」。
《網師園唐詩箋》
三四無窮寄慨,五六寫景處,可以步武青蓮。
《唐賢小三昧集續集》
高調秀韻,兩擅其勝(「深秋簾幕」聯下)。
《西圃詩說》
唐人句如「一千里色中秋月,十萬軍聲半夜潮」、「胡蝶夢中家萬里,杜鵑枝上月三更」、「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人爭傳之。然一覽便盡,初看整秀,熟視無神氣,以其字露也。
《瀛奎律髓匯評》
何義門:六朝不過瞬息,人生那可不乘壯盛立不朽之功!然而此懷誰可與語?「風」「雨」二句,思同心而莫之致也。我思古人之功成身退如范子者,雖為執鞭,所欣慕焉。五六正為結句。紀昀:趙飴山極賞此詩,然亦只風調可觀耳,推之未免太過。無名氏(甲):此詩妙在出新,絕不沾溉玄暉、太白剩語。許印芳:此詩全在景中寫情,極灑脫,極含蓄,讀之再三,神味益出,與空講風調者不同。學者須從運實于虛處求之,乃能句中藏句,筆外有筆。若徒揣摩風調,流弊不可勝言矣。趙熙:風調好。
《唐宋詩舉要》
吳北江曰:起四句極奇,小杜最喜琢制奇語也。
《唐詩鑒賞辭典》
這首七律寫于唐文宗開成年間。當時杜牧任宣州(今安徽宣城)團練判官。宣城城東有宛溪流過,城東北有秀麗的敬亭山,風景優美。南朝詩人謝朓曾在這里做過太守,杜牧在另一首詩里稱為「詩人小謝城」。城中開元寺(本名永樂寺),建于東晉時代,是名勝之一。杜牧在宣城期間經常來開元寺游賞賦詩。這首詩抒寫了詩人在寺院水閣上,俯瞰宛溪,眺望敬亭時的古今之慨。
詩一開始寫登臨覽景,勾起古今聯想,造成一種籠罩全篇的氣氛:六朝的繁華已成陳跡,放眼望去,只見草色連空,那天淡云閑的景象,倒是自古至今,未發生什么變化。這種感慨固然由登臨引起,但聯系詩人的經歷看,還有更深刻的內在因素。詩人此次來宣州已經是第二回了。八年前,沈傳師任宣歙觀察使(治宣州)的時候,他曾在沈的幕下供職。這兩次的變化,如他自己所說:「我初到此未三十,頭腦釤利筋骨輕。」「重游鬢白事皆改,唯見東流春水平。」(《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判官歸宣州,因題贈》)這自然要加深他那種人世變易之感。這種心情滲透在三、四兩句的景色描寫中:敬亭山象一面巨大的翠色屏風,展開在宣城的近旁,飛鳥來去出沒都在山色的掩映之中。宛溪兩岸,百姓臨河夾居,人歌人哭,摻合著水聲,隨著歲月一起流逝。這兩句似乎是寫眼前景象,寫「今」,但同時又和「古」相溝通。飛鳥在山色里出沒,固然是向來如此,而人歌人哭,也并非某一片刻的景象。「歌哭」語出《禮記·檀弓》:「晉獻文子成室,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歌哭」言喜慶喪吊,代表了人由生到死的過程。「人歌人哭水聲中」,宛溪兩岸的人們就是這樣世世代代聚居在水邊。這些都不是詩人一時所見,而是平時積下的印象,在登覽時被觸發了。接下去兩句,展現了時間上并不連續卻又每每使人難忘的景象:一是深秋時節的密雨,象給上千戶人家掛上了層層的雨簾;一是落日時分,夕陽掩映著的樓臺,在晚風中送出悠揚的笛聲。兩種景象:一陰一晴;一朦朧,一明麗。在現實中是難以同時出現的。但當詩人面對著開元寺水閣下這片天地時,這種雖非同時,然而卻是屬于同一地方獲得的印象,匯集復合起來了,從而融合成一個對宣城、對宛溪的綜合而長久性的印象。這片天地,在時間的長河里,就是長期保持著這副面貌吧?這樣,與「六朝文物草連空」相映照,那種文物不見、風景依舊的感慨,自然就愈來愈強烈了。客觀世界是持久的,歌哭相迭的一代代人生卻是有限的。這使詩人沉吟和低回不已,于是,詩人的心頭浮動著對范蠡的懷念,無由相會,只見五湖方向,一片參差煙樹而已。五湖指太湖及與其相屬的四個小湖,因而也可視作太湖的別名。從方位上看,它們是在宣城之東。春秋時范蠡曾輔助越王勾踐打敗吳王夫差,功成之后,為了避免越王的猜忌,乘扁舟歸隱于五湖。
他徜徉在大自然的山水中,為后人所艷羨。詩中把宣城風物,描繪得很美,很值得流連,而又慨嘆六朝文物已成過眼云煙,大有無法讓人生永駐的感慨。這樣,游于五湖享受著山水風物之美的范蠡,自然就成了詩人懷戀的對象了。
詩人的情緒并不高,但把客觀風物寫得很美,并在其中織入「鳥去鳥來山色里」、「落日樓臺一笛風」這樣一些明麗的景象,詩的節奏和語調輕快流走,給人爽利的感覺。明朗、健爽的因素與低回惆悵交互作用,在這首詩里體現出了杜牧詩歌的所謂拗峭的特色。
(余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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