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 前游仙詞七十一首（當代·楊啟宇）

玉笛遙飛月下聲，曲中幽怨總難論。
已灰蠟炬深宵淚，恍見青娥夢里身。
搖素手，抿朱唇，美人心事不分明。
覺來細味當時景，眼角依稀有淚痕。

高會群真白玉堂，安排列宿起參商。
赤精道士朝南極，太乙真人指朔方。
爭一字，引千章，上清天錄費參詳。
麻姑已報三桑海，幸得仙家歲月長。

夢境重來路不差，小橋流水柳絲斜。
當軒蕉展同心葉，倚檻荷開并蒂花。
青玉案，碧芽茶，云鬟素手弄琵琶。
收弦欲語還凝睇，先泛梨渦一片霞。

藤幾昏燈倦眼迷，星疏云淡夜闌時。
七環彩暈縈天蝎，雙髻青娥捧玉犀。
飛夢雨，浥靈旗，流霞紅染羽絨衣。
覺來鬢枕樊南集，恰是無題錦瑟詩。

仰望蒼穹有所思，星星眨眼意何為。
可能彩煥輝生處，已是光澌影滅時。
來有自，去何之，呵天難解塞胸疑。
忘川終古迷茫水，究竟誰知我是誰。

風馬云車鎮日忙，群仙聚議補天方。
難求太古媧皇石，遍檢東君豹錦囊。
斟玉液，吸瓊漿，十洲三島共平章。
今番縱使無長策，且約明年看海桑。

哀角寒笳入暮云，邊聲喚起少年情。
舉杯酒酹沙場骨，彈劍人歌絕塞行。
凌大漠，越昆侖，懸崖冰瀑玉嶙峋。
橫戈躍馬男兒夢，老去書生夢不成。

掩卷低徊不自持，才人身世盡如斯。
百年憂樂無窮感，萬古荒寒一例悲。
搜苦語，費冥思，無情歲月有情詩。
狂歌痛哭終何補，留取傷心異代知。

錦瑟佳人理素弦，含情凝睇為君彈。
輕歌何滿聲猶怯，細訴相思淚欲潸。
詞宛轉，意纏綿，郎心匪石料應憐。
誰知竟觸雷霆怒，禁鎖幽宮十一年。

鼎藥天家有妙傳，丹成三轉聚氰氨。
添香生色嬰兒乳，化水成金酵母丸。
腎結石，膽囊炎，累他紫綬換青衫。
上清畢竟憐仙骨，才貶紅塵又召還。

古木蒼藤蔽日昏，綠陰濃鎖舊王城。
頹坦廢殿蛛絲卷。
敗鼎荒壇蔓草縈。
蝌蚪字，鳥螭文，苔侵斷碣辯難明。
骷髏墻角幽幽嘆，妾是春宮絕代人。

大漠黃沙襯夕曛，塔形金字法王陵。
長河已逝孤帆影，濁酒難招艷后魂。
將謎底，問獅身，不堪彈指去來今。
欲攜中土銅仙淚，來叩胡麻鐵檻門。

磬冷壇空落日斜，當年曾駐眾神車。
通靈殿圮凌空柱，斷臂人如解語花。
移地軸，量恒沙，各憑思辯領風華。
平生未禮西方佛，卻拜傾城雅典娜。

期與佳人汗漫游，云車風幔策蒼虬。
偶從碧落探天蝎，漸遠銀潢辨斗牛。
煙浩渺，氣沉浮，不知名字幾星洲。
渾忘饑渴兼寒暑，相看青絲換白頭。

玉宇瓊樓一例寒，似聞鶴語話堯年。
爭夸六出呈祥瑞，楞與孤花結善緣。
情落寞，意闌珊，閉門且賦鷓鴣天。
誰知欹枕游仙夢，半在佳人錦瑟邊。

應是前身蝙蝠仙，雷音靈鷲舞翩翩。
誤吞紫錄翻遭譴，小謫紅塵不計年。
呼彩雉，賭輪盤，隨緣游戲在人間。
推枰一怒參禪去，作喜回嗔又出關。

群玉峰頭皓月明，萬梅花下縞衣人。
縱橫劍氣寒星墜，飄渺簫聲靜夜聞。
憑一笑，悟三生，似曾相識惜惺惺。
長談更覺心心印，雙轡聯翩絕塞行。

舔藥飛升即是仙，卻憐毛羽未全刪。
支離行止偏邀寵，顛倒冠裳更結歡。
恣喜怒，撒嬌憨，居然執笏列朝班。
滑稽最是瓊華宴，醉踞蓮臺叱眾參。

大月如盤色淡黃，幾回圓缺即滄桑。
兒時有味歌笆簍，鬢角無端染雪霜。
金桂老，玉蟾涼，嫦娥冷眼對吳剛。
仙家生計蕭寥甚，碧海青天夜太長。

枉把春心托杜鵑，望穿秋水盼紅帆。
蒼崖修竹佳人老，碧海深霄皓月圓。
調錦瑟，思華年，當時曾許共游仙。
蓬萊一去無消息，倚檻誰憐翠袖寒。

柴火煤爐一例陳，微波燃氣逐時新。
小年舊俗成空憶，米酒餳糖祭灶神。
將苦語，訴天庭，臣今無隙可容身。
乞恩準改財神隸，好享殘羹頌圣明。

鑄盡銅山與鐵山，恒沙無數水衡錢。
搬倉黠鼠行藏詭，刮鼎神君氣宇軒。
珠有淚，玉生煙，管他煙淚幾時干。
九州縱使成戈壁，圓嶠方壺別有天。

獨立蒼茫第一峰，大星如斗墜長空。
沸蒸海水騰騰白，掩映桃花灼灼紅。
衣似雪，袂當風，仰天輕拭劍如虹。
平生悔習屠龍技，赤角金鱗盡豸蟲。

別有添鉛減汞方，波翻銀界又何妨。
瓊田縱失三成種，御府猶矜無盡藏。
金作馬，玉為床，鮫宮羨煞海龍王。
他山猿鶴凄惶甚，爭及仙家樂未央。

心事蒼涼莫問天，情天恨海總波瀾。
回腸縱解千千結，歧路難求上上簽。
將冷眼，做旁觀，笑他粉墨又登壇。
闌珊燈火闌珊夜，誰為蒼生淚不干。

曾見東皇飾早春，千花百草一時新。
逗他囀舌能言鳥，引爾跳波出洞鱗。
翻袖雨，覆襟云，落英滿地太繽紛。
年深積郁凝紅豆，似此相思總斷魂。

噓氣能吹皂泡圓，鄉鄉競報萬斤田。
焚林已盡千山綠，搜粟還空億灶煙。
憑赤口，吐金蓮，殷勤風露勸加餐。
哀鴻遍野堯年景，骨白旗紅不忍看。

一夕風雷動九天，綠衣紅袖滿長安。
脫韁野馬抄瓜蔓，入彀羔羊薦祭壇。
驅豎子，溺儒冠，燒江煮海更焚山。
顛狂青史無前例。
揭破龍鱗識圣顏。

似弈長安局局新，百年幾換舊門庭。
聯獐逐鹿夸宸斷，覆雨翻云費劫爭。
蒼狗幻，祖龍崩，改弦易轍又長征。
阿哥格格皆先富，紫蓋紅旗一代尊。

才向西川涕泗流，鳳凰臺上又歌謳。
文何掉價顏何厚，語不丟人死不休。
翁仲怨，鳥猿愁，六朝金粉盡含羞。
凄涼最是秦淮月，夜夜揪心照石頭。

水碾咿呀擾帝居，德皇低首讓田夫。
神州新政人為本，錦里風光樂有馀。
騰烈焰，護蝸廬，青娥轉眼化焦軀。
圍觀萬眾皆無語，賴有傳媒斥爾愚。

跑跑東東早擅名，新頒大獎更雷人。
百年字號招牌靚，滿地雞毛氣象尊。
開眼界，長精神，旗袍凸現好腰身。
芙蓉姐姐花枝顫，引領今朝北大魂。

重振天聲五百年，揚威絕域弋征帆。
蛟潛鯊遁腥涎斂，海靖波澄旅舶安。
開玩笑，劫商船，鰲頭敢試劍鋒寒。
轉思還是和為貴，上國爭差這點錢。

銅雀臺荒接暮云，西陵歌舞夜深聞。
分香賣履言猶在，問鼎橫戈事已陳。
新樂府，短歌行，建安風骨最憐君。
漳河七二傳疑冢，片碣銘文未足憑。

七彈穿胸濺血斑，白虹貫日挺奇男。
孤身搏虎情何壯，尺匕屠龍事大難。
拼一死，報三韓，他年終復舊衣冠。
伊藤也是當時杰，大恥憑誰雪馬關。

獨對昏燈守歲闌，今宵西俗例狂歡。
前賢詩卷憂時淚，感舊情懷欲雪天。
收短信，報平安，不成一事又經年。
頭顱真悔無名白，辜負星娥另眼看。

慣弄乾坤袖里寬，蜚絲蛛網詡通天。
置身本恃京華遠，縛手方知蜀道難。
才認罪，又呼冤，連臺好戲演翩翩。
當行最是葫蘆判，額上天平徽記鮮。

廿七年華逐水流，飄零天地似沙鷗。
誰翻古譜成新樂，我與蒼山共白頭。
思往事，感前游，四方街口小勾留。
平橋燈火春波舊，點點疏星閃閃眸。

懶賦凌云懶續騷，憑欄心緒百無聊。
騰喧爆竹迎新歲，酩酊山河剩冷嘲。
歌宛轉，舞輕佻，黃金折盡美人腰。
樓臺障目天如井，哪有飛星破寂寥。

歷劫銅羊尚有宮，海棠依舊笑春風。
石能解語應憐黛，人不如花可再紅。
思黯黯，意忡忡，水流云散各西東。
當時只道韶華永，誰料韶華一夢空。

又值庚寅屈降辰，可憐青史只回輪。
賜秦鶉首嗟天醉，興楚狐鳴惑眾聽。
飛燕妒，玉環嗔，昭陽歌舞逐時新。
落花流水都無謂，煙柳斜陽總是春。

簫鼓龍燈又上元，乒乓爆竹滿城喧。
霓虹彩煥升平景，焰火煙烘不夜天。
星曖昧，月纏綿，東風沉醉萬紅妍。
有人抱膝高樓上，梁父吟成淚欲潸。

太上忘情未易臻，天生吾輩自多情。
興亡家國無窮感，漂泊天涯有限身。
花濺淚，月銷魂，無端歌哭不猶人。
玉壺擊缺銅琵裂，誰會蒼涼變徵聲。

悵隔蓬山十萬重，伊人心事太迷蒙。
好風只在西南角，明月偏生大海中。
天地闊，旅途匆，人生有恨不相逢。
傷心更是相逢后，云自飄零水自東。

跨鶴驂鸞赴玉京，龍華高會又迎新。
麻姑纖爪宜搔背，彭祖蒲團例守真。
滄海淺，酒杯深，仙家伎倆慣雷人。
今番更許慈航愿，九轉丹成濟眾生。

連日輕陰護海棠，東君也解惜紅妝。
借他兩漢三唐酒，澆我千奇百怪腸。
無一語，對群芳，看花人已滿頭霜。
多情最是臨池柳，競把柔條挽夕陽。

不是相思不是愁，紅紅綠綠滿皇州。
又逢蝦蟹魚龍匯，真替風花雪月羞。
金灑脫，玉溫柔，珠光寶氣共登樓。
犀哥鳳姐終嫌嫩，爭及蓬山第一流。

勝雪繁英照眼明，春風十里太銷魂。
花如解語應憐我，事有傷心莫訴人。
朝爛漫，夕飄零，等閑開落不關情。
尋思刻意沾衣雨，應是無心出岫云。

望斷長天無雁來，當時曾許共春回。
空階風露云鬟濕。
昨夜星辰蠟炬灰。
將舊事，付新猜，疑云疑雨夢難推。
思量前語皆成讖。
最是他生誓不該。

夾岸幽花幾樹明，清溪繞鎮石橋橫。
遙山似黛深深影，纖月如眉淡淡痕。
春曖昧，夜氤氳，芭蕉庭院寂無聲。
有人不語憑闌立，一種閑愁黯黯生。

燕子東風柳色新，乍晴乍雨又春分。
縱留枝上繽紛影，已失溪邊漲落痕。
吹作絮，化為萍，楊花身世本飄零。
韶華更比楊花賤，轉眼都歸陌上塵。

莫向尊前怨別離，非關春盡草萋萋。
世間真有癡如我，夢里猶疑就是伊。
吹短笛，訴相思，自家憔悴自家知。
從今結個無情繭，只見斑斕不見絲。

玄圃靈苗自有真，天花散作四時春。
堪憐歷劫童男女，都是浮沉幻化身。
追質檢，問高溫，仙機怎可泄凡人。
浩茫南極鰲洲地，值日功曹已裸奔。

月地云階幾洞仙，飛來青雀著人憐。
五番羯鼓催花令，一席珍饈索果錢。
敲鐵板，佐瓊筵，釵光鬢影共蹁躚。
管他大海枯成井，清露何嘗匱帝天。

橘熟仙洲又幾春，蒼茫大地話浮沉。
塵寰已見紅桑幻，壞劫唯留赭石尊。
將楚怨，問湘靈，九歌今日祀何神。
湘靈不語偷含涕，怯指江波血樣渾。

海上新添極樂園，珠宮貝闕敞瓊筵。
蟠桃催熟長生果，龜版熬糊不老丹。
紛跨虎，共驂鸞，十洲三島匯群仙。
小民雀躍塵埃里，親見開元鼎盛年。

濃李夭桃次第飛，留春無計惜春歸。
百年故事荒唐衍，一例遭逢坎止悲。
將白眼，對斜暉，興亡草草付殘杯。
嘔心自撫幽蘭操，非我佳人莫我知。

彤矢彤弓甲仗鮮，日輪月馭繞靈幡。
屢辜西母輸金諾，更索天家壓歲錢。
修舊好，續前緣，積骸成莽憶當年。
悲金悼玉紅樓淚，四野哀鴻絕可憐。

細柳營深虎帳高，將軍講武授龍韜。
運籌帷幄沙盤險，帶礪山河鐵劵牢。
孫討虜，霍驃鷂，內廷新賜紫金貂。
摘纓群尉通宵醉，共賞雛姬露臍嬌。

楊柳樓臺茗盞清，池荷點點碧晶瑩。
難為歲月滄浪水，曾照風華絕代人。
今古事，去來身，漢家折檻有朱云。
昨宵風雨雷霆惡，又隕黔南處士星。

天上人間事可疑，霓虹曾耀帝城西。
云車風馬皆君馭，金鎖銀簾有定規。
飛燕瘦，玉環肥，工裝新著比基尼。
無端一夕摧花雨，搗麝成塵桂作泥。

萬應金丹綠豆湯，熒屏親授養生方。
卻憐今日過街鼠，早定當初替罪羊。
新熱點，舊花腔，神奇腐朽仗包裝。
登壇競展男兒媚，獨領風騷是偽娘。

又向蓬萊頂上行，琪花瑤草逐時新。
玉皇香案司勛吏，王母妝臺奉盒人。
頒紫誥，布綸音，都歸翰苑寄閑身。
深恩更賜通侯爵，故李將軍夜不禁。

月地云階夜氣昏，重來人已百年身。
難填滄海精禽石，徒喚空山杜宇魂。
雙鳳闕，兩東門，蓬萊舊事不堪論。
中宵兀坐愁何極，揾淚無勞織女星。

文字塵埃過此生，騷魂騷骨附靈均。
深宵呵壁天難問，極目斜陽涕每零。
星隕雨，夜無垠，靜空誰奏沒弦琴。
九歌九辯蒼涼極，中有風雷太古音。

曲苑樓臺柳色新，當時一見便傾心。
猶溫七夕花前誓，已背三生石上盟。
紅燭冷，錦衾冰，笑儂太傻太天真。
聽他別院笙歌起，獨倚殘燈坐到明。

高峽平湖詡壯猷，漲痕深淺問沙鷗。
真教鎖鑰全川水，何止提升萬噸舟。
山鬼懼，鱉魚愁，襄陵夏日恐橫流。
上方自有安瀾法，已放洪峰過葛洲。

衣缽傳家子及孫，蓬萊宮闕又迎新。
登壇仗劍披犀甲，縷玉鑲金飾鳳裙。
呼萬歲，祝千春，蒼生瘦骨太伶仃。
仙家辟谷非關餓，日食神芝四五莖。

大夢荒荒付忘川，風云龍虎一鍋膻。
群欣朱雀沖霄日，竟是蒼鵝出地年。
多米諾，九連環，擬將起始問軒轅。
憐他鎖鑰夔門石，莫補媧皇欲墮天。

人面獅身掉首時，法王秘咒亦難持。
凄涼東土銅仙淚，寂寞荒陵木乃伊。
潮有信，事無稽，大江流水永朝西。
問他王謝堂前燕，何處能銜補棟泥。

真個生涯類轉蓬，東君又暈海棠紅。
去年今日人何在，神馬浮云事本空。
圓缺月，往來鴻，相思未許況相逢。
憐他次第花初蕊，零落爭禁廿四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