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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樓(唐·崔顥)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黃鶴樓(唐·崔顥)
  七言律詩 押尤韻  
引用典故:乘黃鶴 黃鶴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馀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春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評注
《滄浪詩話》
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
《瀛奎律髓》
此詩前四句不拘對偶,氣勢雄大。李白讀之,不敢再題此樓,乃去而賦《登金陵鳳凰臺》也。
《唐詩品匯》
劉后村云:古人服善。李白登黃鶴樓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之句,至金陵乃作《鳳凰臺》以擬之。今觀二詩,真敵手棋也。劉須溪云:恨以滔滔莽莽,有疏宕之氣,故勝巧思。
《七修類稿》
古人不以饾饤為工,如「鸚鵡洲」對「漢陽樹」,「白鷺洲」對「青天外」,超然不為律縛,此氣昌而有馀意也。
《藝圃擷馀》
崔郎中作《黃鶴樓》詩,青蓮短氣,后題《鳳凰臺》,古今目為勍敵。識者謂前六句不能當,結語深悲慷慨,差足勝耳。然余意更有不然,無論中二聯不能及,即結語亦大有辨。言詩須道興比賦,如「日暮鄉關」,興而賦也,「浮云」「蔽日」,比而賦也,以此思之,「使人愁」三字雖同,孰為當乎?「日暮鄉關」、「煙波江上」,本無指著,登臨者自生愁耳,故曰「使人愁」,煙波使之愁也;「浮云」「蔽日」,「長安不見」,逐客自應愁,寧須使之?青蓮才情,標映萬載,寧以予言重輕?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竊以為此詩不逮,非一端也,如有罪我者則不敢辭。
《詩藪》
崔顥《黃鶴樓》、李白《鳳凰臺》,但略點題面,未嘗題黃鶴、鳳凰也。……故古人之作,往往神韻超然,絕去斧鑿。
《批點唐詩正聲》
氣格音調,千載獨步。
《唐詩廣選》
李賓之曰:崔顥此詩乃律間出古,要自不厭。
《唐詩訓解》
田子蓺曰,篇中凡疊十字,只以四十六字成章,尤奇尤妙。
《唐詩鏡》
此詩氣格高迥,渾若天成。
《唐詩歸》
譚云:此詩妙在寬然有馀,無所不寫。使他人以歌行為之,尤覺不舒,宜爾太白起敬也。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前四句敘樓名之由,何等流利鮮活?后四句寓感慨之思,何等清迥凄愴?蓋黃鶴無返期,白云空在望,睹江樹洲草,自不能不觸目生愁。賦景攄情,不假斧鑿痕,所以成千古膾炙。李夢陽云:一氣渾成,凈亮奇瑰,太白所以見屈。周敬曰:通篇疏越,煞處悲壯,奇妙天成。
《詩源辨體》
崔《黃鶴》、《雁門》,讀之有金石宮商之聲,蓋晚年作也。
《唐風定》
本歌行體也,作律更入神境。云卿《古意》猶涉鍛煉,此最高矣。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
此詩正以浩浩大筆,連寫三「黃鶴」字為奇耳。……四之忽陪「白云」,正妙于有意無意,有謂無謂。通解細尋,他何曾是作詩,直是直上直下放眼恣看,看見道理卻是如此,于是立起身,提筆濡墨,前向樓頭白粉壁上,恣意大書一行。既已書畢,亦便自看,并不解其好之與否。單只覺得修已不須修,補已不須補,添已不可添,減已不可減,于是滿心滿意,即便留卻去休回,實不料后來有人看見,已更不能跳出其籠罩也。且后人之不能跳出,亦只是修補添減俱用不著,于是便復袖手而去,非謂其有字法、句法、章法,都被占盡,遂更不能爭奪也。此解(按:指后四句)又妙于更不牽連上文,只一意憑高望遠,別吐自家懷抱,任憑后來讀者自作如何會通,真為大家規摹也。五六只是翻跌「鄉關何處是」五字,言此處歷歷是樹,此處凄凄是洲,獨有目斷鄉關,卻是不知何處。他只于句上橫安得「日暮」二字,便令前解四句二十八字,字字一齊搖動入來,此為絕奇之筆也。
《唐詩評選》
鵬飛象行,驚人以遠大。竟從懷古起,是題樓詩,非登樓。一結自不如《鳳凰臺》,以意多礙氣也。
《春酒堂詩話》
評贊者無過隨太白為虛聲耳。獨喜譚友夏「寬然有馀」四字,不特盡崔詩之境,且可推之以悟詩道。非學問博大,性情深厚,則蓄縮羞赧,如牧豎咶席見諸將矣。
《刪訂唐詩解》
不古不律,亦古亦律,千秋絕唱,何獨李唐?
《唐詩歸折衷》
吳敬夫云:吊古傷今,意到筆到之作。
《唐七律選》
此律法之最變者,然系意興所至、信筆抒寫而得之,如神駒出水,任其踸踔,無行步工拙,裁摩擬便惡劣矣。前人品此為唐律第一,或未必然,然安可有二也。
《增訂唐詩摘鈔》
前半一氣直走,竟不作對,律之變體。五六「州」一類,「草」「樹」一類,上下互換成對(犄角對)。前半即吊古之意,憑空而下。「晴川歷歷」、「芳草萋萋」,即從「白云」「悠悠」生出。結從「漢陽樹」、「鸚鵡洲」生出「鄉關」,見作者身分;點破「江上」,指明其地;又以「煙波」喚起「愁」字,以「愁」字綰上前半。前半四句筆矯,中二句氣和,結又健舉,橫插「煙波」二字點睛。雄渾傲岸,全以氣勝,直如《國策》文字,而其法又極細密。
《磧砂唐詩》
今細求之,一氣渾成,律中帶古,自不必言。即「晴川」二句,清迥絕倫,他再有作,皆不過眼前景矣。而且痕跡俱消,所以獨步千古乎?
《初白庵詩評》
此詩為后來七律之祖,取其氣局開展。
《唐三體詩評》
此篇體勢可與老杜《登岳陽樓》匹敵。
《唐詩成法》
格律脫灑,律調葉和,以青蓮仙才即時閣筆,已高絕千古。《鳳凰臺》諸作屢擬此篇,邯鄲學步,并故步失之矣。《鸚鵡洲》前半神似,后半又謬以千里者,律調不葉也。在崔實本之《龍池篇》,而沈之字句雖本范云,調則自制,崔一拍便合,當是才性所近。蓋此為平商流利之調,而謫仙乃宮音也。
《近體秋陽》
灝高排空,愴渾絕世,此與太白《鳳凰臺》篇當同冠七言。顧太白不拘粘,唯心師之,不敢輒以程后學,不得不獨推此作爾。
《而庵說唐詩》
字字針鋒相湊,如此作轉。方是名手。
《歷代詩法》
此如十九首《古詩》,乃太空元氣,忽然逗入筆下,作者初不自知,觀者嘆為絕作,亦相賞于意言工拙之外耳。
《唐賢三昧集箋注》
此詩得一疊字訣,全從《三百篇》化出。
《唐詩別裁》
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去,遂擅千古之奇。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言律》
妙在一曰黃鶴,再曰黃鶴,三曰黃鶴,令讀者不嫌其復,不覺其煩,不訝其何謂。尤妙在一曰黃鶴,再曰黃鶴,三曰黃鶴,而忽然接以白云,令讀者不嫌其突,不覺其生,不訝其無端。此何故耶?由其氣足以充之,神足以運之而已矣。若論作法,則崔之妙在凌駕,李之妙在安頓,豈相礙乎?
《昭昧詹言》
崔顥《黃鶴樓》,此千古擅名之作,只是以文筆行之,一氣轉折。五六雖斷寫景,而氣亦直下噴溢。收亦然。所以可貴。此體不可再學,學則無味,亦不奇矣。細細校之,不如「盧家少婦」有法度,可以為法千古也。
《瀛奎律髓匯評》
馮舒:何有聲病,即是律詩,且不拘平仄,何況對偶?馮班:真奇。上半有千里之勢。起四句宕開,有萬鈞之勢,紀昀:偶爾得之,自成絕調。然不可無一,不可有二。再一臨摹,便成窠臼。許印芳:此篇乃變體律詩,前半是古詩體、以古筆為律詩。無名氏(乙):前六句神興溢涌,結二語蘊含無窮,千秋第一絕唱。趙熙:此詩萬難嗣響,其妙則殷璠所謂「神來,氣來,情來」者也。
《唐七律雋》
毛秋晴云:張南士謂人不識他詩不礙,惟崔司勛《黃鶴樓》、沈詹事《古意》,若心不能記、口不能誦,便為不識字白丁矣。
《唐詩選勝直解》
此體全是賦體,前四句因登樓而生感。
《湘綺樓說詩》
起有飄然之致,觀太白《鳳凰臺》、《鸚鵡洲》詩學此,方知工拙。
《唐宋詩舉要》
吳曰:渺茫無際,高唱入云,太白尚心折,何況馀子?
《詩境淺說》
此詩向推絕唱,而未言其故,讀者欲索其佳處而無從。評此詩者,謂其「意得象先,神行語外」,崔詩誠足當之,然讀者仍未喻其妙也。余謂其佳處有二:七律能一氣旋轉者,五律已難,七律尤難,大歷以后,能手無多。崔詩飄然不群,若仙人行空,趾不履地,足以抗衡李、杜,其佳處在格高而意超也。黃鶴樓與岳陽樓并踞江湖之勝,杜少陵、孟襄陽登岳陽樓詩,皆就江湖壯闊發揮。黃鶴樓當江漢之交,水天浩蕩,登臨者每易從此著想,設崔亦專詠江景,未必能出杜、孟范圍,而崔獨從「黃鶴樓」三字著想。首二句點明題字,言鶴去樓空,乍觀之,若平直鋪敘,其意若謂仙人跨鶴,事屬虛無,不欲質言之。故三句緊接黃鶴已去,本無重來之望,猶《長恨歌》言入地升天、茫茫不見也。樓以仙得名,仙去樓空,馀者唯天際白云,悠悠千載耳。謂其望云思仙固可,謂其因仙不可知,而對此蒼茫,百端交集,尤覺有無窮之感,不僅切定「黃鶴樓」三字著筆,其佳處在托想之空靈、寄情之高遠也。通篇以虛處既已說盡,五六句自當實寫樓中所見,而以戀闕懷鄉之意總結全篇。猶岳陽樓二詩,前半首皆實寫,后半首皆虛寫,虛實相生,五七言同此律法也。
以下資料來源未詳
這首詩是唐代詩人崔顥所寫的七言律詩,大意說:
「仙人已經乘著黃鶴離去,只徒然留下一棟黃鶴樓在此地。黃鶴離去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而白云千年以來依然飄浮在空中,不因黃鶴離去而有所改變。晴天里,漢陽一帶川旁的樹木清晰可見,鸚鵡洲上也長滿茂盛的芳草,傍晚時分在暮色中望向遠處,看不清故鄉在何,遠方江上蒼茫的江波真使人發愁。」
詩的主旨在描寫登樓望遠時,心中寂寞思鄉的感慨,作者從仙人乘黃鶴來此游憩的美麗神話,點出黃鶴樓,接著由仙人已離去,永遠不再回來,只留下黃鶴樓及晴川、芳草、漢陽樹、鸚鵡洲,與白云共悠悠千載,寄托思家的情結。
關于這則美麗的神話故事,歷年有三種不同的說法,第一種說法認為這位仙人是黃子安,第二種說法認為是費袆,第三種說法沒有仙人的名字,一一介紹如下:
一、以為是仙人黃子安:
依《南齊書州郡志》記載:「古代傳說,有仙人子安嘗乘黃鶴過此,故名。」指出黃鶴樓命名的由來,是因為曾有一位名子安的仙人,乘黃鶴經過此地,所以命名為黃鶴樓。

二、以為是仙人費袆:
依《圖經》的記載說:「昔費袆登仙,嘗駕黃鶴還憩于此,遂以名樓。」認為黃鶴樓命名的由來,是指費袆尸解為仙后,曾駕著黃鶴回來,并在這棟樓休息,所名為黃鶴樓。
《太平寰宇記》則說:「蜀費文袆登仙,嘗駕黃鶴憩此。」此指出費袆是蜀人,而與前面的費袆多了一個「文」字,《三國志蜀傳》中有一位名叫費袆的人,字文偉,尸解為仙的費袆、費文袆,是不是就是這位蜀人費文偉,因不見其它記載,不得而知,但是因為都是神話傳說,年代久遠,記載會有一些出入。

三、只說是一位仙人:
這個傳說的記載比較詳細,出自《報應錄》。原文是:「辛氏昔沽酒為業,一先生來,魁偉襤褸,從容謂辛氏曰:許飲酒否?辛氏不敢辭,飲以巨杯。如此半歲,辛氏少無倦色,一日先生謂辛曰,多負酒債,無可酬汝,遂取小籃橘皮,畫鶴于壁,乃為黃色,而坐者拍手吹之,黃鶴蹁躚而舞,合律應節,故眾人費錢觀之。十年許,而辛氏累巨萬,后先生飄然至,辛氏謝曰,愿為先生供給如意,先生笑曰:吾豈為此,忽取笛吹數弄,須臾白云自空下,畫鶴飛來,先生前遂跨鶴乘云而去,于此辛氏建樓,名曰黃鶴。」
這則神話的大意是說,以前有一位辛先生,平日以賣酒為業。有一天,這里來了一位身才魁偉,但衣著襤褸,看起來很貧窮的客人,神色從容的問辛先生,可以給我一杯酒喝嗎,辛先生不因對方衣著襤褸而有所怠慢,急忙盛了一大杯酒奉上。如此經過半年,辛先生并不因為這位客人付不出酒錢而顯露厭倦的神色,依然每天請這位客人喝酒。有一天客人告訴辛先生說:我欠了你很多酒錢,沒有辦法還你。于是從籃子里拿出橘子皮,畫了一只黃色的鶴在墻上,接著以手打節拍,一邊唱著歌,墻上的黃鶴也隨著歌聲,合著節拍,蹁躚起舞,酒店里其它的客人看到這種奇妙的事都付錢觀賞。如此經過了十年,辛先生也因而累積了很多財富。有一天那位衣著襤褸的客人,又飄然來到酒店,辛先生上前致謝說,我愿意照您的意思供養您,客人笑著回答說:我那里是為了這個而來呢?接著便取出笛子吹了幾首曲子,沒多久,只見一朵朵白云自空而下,畫鶴隨著白云飛到客人面前,客人便跨上鶴背,乘白云飛上天去了,辛先生為了感謝及紀念這位客人,便在此蓋了一棟樓,取名黃鶴樓。
這三則神話,除了說明黃鶴樓命名的由來之外,還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啟示,酒店的主人辛先生因為不嫌貧愛富,不以貌取人,而得到仙人幫助,成為巨富。
這首詩的作者崔顥,便是借著這些美麗的神話與傳說,寫出他在暮靄蒼茫中,登上黃鶴樓,遙望鄉關,只見水天浩蕩,渺茫無際,更加添了悵惆迷離的感傷,想著曾經駕鶴來此休息的仙人,永遠不再回來,就算作者想放下人世的種種憂愁,隨著仙人歸去,也不可能了。面對一江氤氳煙嵐,抬頭仰望亙古常存的白云,感嘆人生短暫無常,而鄉愁不可解,返鄉的日子遙不可知,仙境又不可求,想這一生無所依歸,百感齊涌,心中的愁緒,便像江上的煙波,濃得化不開。
崔顥寫下這首詩后,唐代詩人競相傳唱及仿真,想與崔顥一較長短,有詩仙之稱的大詩人李白,有一次來到黃鶴上,也寫下一首〈鸚鵡洲〉詩想與崔顥比賽,傳說李白覺得自己寫得不如崔顥好,便在黃鶴樓上題下一首打油詩:「一拳擊碎黃鶴樓,兩腳踢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便離開黃鶴樓,回去后愈想愈不甘心,又寫下一首〈登金陵鳳凰臺〉詩,這個有趣的傳說,我們另文介紹。

「羅鳳珠撰寫」
《唐詩鑒賞辭典》
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記李白登黃鶴樓本欲賦詩,因見崔顥此作,為之斂手,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傳說或出于后人附會,未必真有其事。然李白確曾兩次作詩擬此詩格調。其《鸚鵡洲》詩前四句說:「鸚鵡東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與崔詩如出一轍。又有《登金陵鳳凰臺》詩亦是明顯地摹學此詩。為此,說詩者眾口交譽,如嚴羽《滄浪詩話》謂:「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這一來,崔顥的《黃鶴樓》的名氣就更大了。
黃鶴樓因其所在之武昌黃鶴山(又名蛇山)而得名。傳說古代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見《齊諧志》);又云費文偉登仙駕鶴于此(見《太平寰宇記》引《圖經》)。詩即從樓的命名之由來著想,借傳說落筆,然后生發開去。仙人跨鶴,本屬虛無,現以無作有,說它「一去不復返」,就有歲月不再、古人不可見之憾;仙去樓空,唯余天際白云,悠悠千載,正能表現世事茫茫之慨。詩人這幾筆寫出了那個時代登黃鶴樓的人們常有的感受,氣概蒼莽,感情真摯。
前人有「文以氣為主」之說,此詩前四句看似隨口說出,一氣旋轉,順勢而下,絕無半點滯礙。「黃鶴」二字再三出現,卻因其氣勢奔騰直下,使讀者「手揮五弦,目送飛鴻」,急忙讀下去,無暇覺察到它的重疊出現,而這是律詩格律上之大忌,詩人好象忘記了是在寫「前有浮聲,后須切響」、字字皆有定聲的七律。試看:首聯的五、六字同出「黃鶴」;第三句幾乎全用仄聲;第四句又用「空悠悠」這樣的三平調煞尾;亦不顧什么對仗,用的全是古體詩的句法。這是因為七律在當時尚未定型嗎?不是的,規范的七律早就有了,崔顥自己也曾寫過。是詩人有意在寫拗律嗎?也未必。他跟后來杜甫的律詩有意自創別調的情況也不同。看來還是知之而不顧,如《紅樓夢》中林黛玉教人做詩時所說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在這里,崔顥是依據詩以立意為要和「不以詞害意」的原則去進行實踐的,所以才寫出這樣七律中罕見的高唱入云的詩句。沈德潛評此詩,以為「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去,遂擅千古之奇」(《唐詩別裁》卷十三),也就是這個意思。
此詩前半首用散調變格,后半首就整飭歸正,實寫樓中所見所感,寫從樓上眺望漢陽城、鸚鵡洲的芳草綠樹并由此而引起的鄉愁,這是先放后收。倘只放不收,一味不拘常規,不回到格律上來,那么,它就不是一首七律,而成為七古了。此詩前后似成兩截,其實文勢是從頭一直貫注到底的,中間只不過是換了一口氣罷了。這種似斷實續的連接,從律詩的起、承、轉、合來看,也最有章法。元楊載《詩法家數》論律詩第二聯要緊承首聯時說:「此聯要接破題(首聯),要如驪龍之珠,抱而不脫。」此詩前四句正是如此,敘仙人乘鶴傳說,頷聯與破題相接相抱,渾然一體。楊載又論頸聯之「轉」說:「與前聯之意相避,要變化,如疾雷破山,觀者驚愕。」疾雷之喻,意在說明章法上至五、六句應有突變,出人意外。此詩轉折處,格調上由變歸正,境界上與前聯截然異趣,恰好符合律法的這個要求。敘昔人黃鶴,杳然已去,給人以渺不可知的感覺;忽一變而為晴川草樹,歷歷在目,萋萋滿洲的眼前景象,這一對比,不但能烘染出登樓遠眺者的愁緒,也使文勢因此而有起伏波瀾。《楚辭·招隱士》曰:「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詩中「芳草萋萋」之語亦借此而逗出結尾鄉關何處、歸思難禁的意思。末聯以寫煙波江上日暮懷歸之情作結,使詩意重歸于開頭那種渺茫不可見的境界,這樣能回應前面,如豹尾之能繞額的「合」,也是很符合律詩法度的。
正由于此詩藝術上出神入化,取得極大成功,它被人們推崇為題黃鶴樓的絕唱,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蔡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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