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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意呈補闕喬知之(唐·沈佺期)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古意呈補闕喬知之(唐·沈佺期)
  七言律詩 押陽韻  
題注:一作古意,又作獨不見
引用典故:丹鳳城 盧家少婦 
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
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
誰謂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評注
《增訂評注唐詩正聲》
郭云:此詩比興多,用古絕不堆垛。
《升庵詩話》
宋嚴滄浪取崔顥《黃鶴樓》詩為唐人七言律第一,近日何仲默、薛君采取沈佺期「盧家少婦郁金堂」一首為第一,二詩未易優劣。或以問予,予曰:崔詩賦體多,沈詩比興多。
《卶庵重訂李于麟唐詩選》
起得古,絕異莫愁情緒。
《藝苑卮言》
何仲默取沈云卿《獨不見》,嚴滄浪取崔司勛《黃鶴樓》,為七言律壓卷。一詩固甚勝,百尺無枝,亭亭獨上,在厥體中,要不得為第一也。沈末句是齊梁樂府語,崔起法是盛唐歌行語。如織宮錦間一尺繡,錦則錦矣,如全幅何?
《批選唐詩》
化近體為古意,風韻淹雅,而略少意趣。近體不主意而主風韻,故冠冕初唐不可易也。
《詩藪》
「盧家少婦」,體格豐神,良稱獨步,惜頷頗偏祜,結非本色。同樂府語也,同一人詩也,然起句千古驪珠,結語幾成蛇足。
《唐詩鏡》
高古渾厚,絕不似唐人所為。三、四迥出常度,結更雄厚深沉。
《唐音癸簽》
沈詩篇題原名《獨不見》,一結翻題取巧,六朝樂府變聲,非律詩正格也。不應借材取冠茲體。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錢光繡云:語語從古調淘洗,作律詩看佳,作樂府看亦佳。周珽曰:深情老筆,此十年梨花槍也。陳繼儒曰:云卿初變律體,如此篇雖未離樂府馀調,而落筆圓轉靈通,要是腹角出龜龍、牙縫具出赤綠者。
《唐風定》
「起語千古驪珠,結句幾成蛇足」,此論吾不謂然。六朝樂府,行以唐律,瑰瑋精工,無可指摘。
《唐詩評選》
從起入頷,羚羊掛角;從頷入腹,獨繭抽絲。第七句螄吼雪山,龍含秋水。合成旖旎,韶采驚人。古今推為絕唱,當不誣。其所以如大辨才人說古今事理,未有豫立之機,而鴻纖一致,人但歆歆于其珠玉。
《增訂唐詩摘鈔》
燕雙棲而人獨宿,此反映法。愁不見月,倍增愁思,故怨及無情,若有人指使而然。
《圍爐詩話》
八句如鉤鎖連環,不用起承轉合一定之法者也。
《唐體馀編》
仍本六朝艷體,而托興深婉,得風人之旨,故為佳什。若王、李諸公必以此為七律第一首,則吾又不得其解也。
《近體秋陽》
純乎古作,安得不高?《鳳凰臺》、《黃鶴樓》,要彼命篇實有不同爾,即以體氣論,吾未見能過此也。
《說詩晬語》
骨高,氣高,色澤情韻俱高,視中唐「鶯啼燕語報新年」詩,味薄語纖,床分上下。
《昭昧詹言》
此詩只首句是作旨本義,安身立命正脈。蓋本為蕩婦室思之什,而以「盧家少婦」實之,則令人迷,如《古詩》以「西北高樓」、「杞梁妻」實歌曲一樣筆意。本以燕之雙棲興少婦獨居,卻以「郁金堂」,「玳瑁梁」等字攢成異彩,五色并馳,令人目眩,此得齊梁之秘而加神妙者。三、四不過敘流年時景,而措語沉著重穩,五六句分寫行者、居者,勻配完足,復以「白狼」、「丹鳳」攢染設色。收拓開一步,正是跌進一步。曲折圓轉,如彈丸脫手,遠包齊梁,高振唐音。
《唐詩近體》
精細嚴整中血脈流貫,元氣渾然。以此入樂府,真不可多得之作。
《唐七律雋》
崔賦體多,沈比興多,以畫家法論之,沈詩披麻皴,崔詩大斧劈皴也。余意詩無定品,興會所至,自能動人,然須才法兩盡。崔詩才氣勝,沈詩法律勝,以三唐人詩而必以孰為第一,何異旗亭甲乙耶?
以下資料來源未詳
1、盧家句:梁武帝蕭衍《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郁金蘇合香。」此句用其意。郁金:郁金香,可浸酒涂壁,百合科,舊謂出大秦國,即今小亞細亞。
2、遼陽:指今遼寧遼陽市附近地區,為東北邊防要地。
3、白狼河:白狼水,即今遼寧境內的大凌河。兩《唐書》《奚傳》說奚國國境南接白狼河,即此。
4、丹鳳城:一說因秦穆公女吹簫,鳳降其城,故名,后便為京城之別稱。按:恐即鳳闕之意。漢建章宮有鳳闕,后世也借指帝城,唐代民居多在城南。
《唐詩鑒賞辭典》
這首七律,是借用了樂府古題「獨不見」。郭茂倩《樂府詩集》解題云:「獨不見,傷思而不得見也。」本詩的主人公是一位長安少婦,她所「思而不得見」的是征戍遼陽十年不歸的丈夫。詩人以委婉纏綿的筆調,描述女主人公在寒砧處處、落葉蕭蕭的秋夜,身居華屋之中,心馳萬里之外,輾轉反側,久不能寐的孤獨愁苦情狀。
「盧家少婦郁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盧家少婦,名莫愁,梁武帝蕭衍詩中的人物,后來用作少婦的代稱。郁金是一種香料,和泥涂壁能使室內芳香;玳瑁是一種海龜,龜甲極美觀,可作裝飾品。開頭兩句以重彩濃筆夸張地描繪女主人公閨房之美:四壁以郁金香和泥涂飾,頂梁也用玳瑁殼裝點起來,多么芬芳,多么華麗啊!連海燕也飛到梁上來安棲了。「雙棲」兩字,暗用比興。看到梁上海燕那相依相偎的柔情密意,這位「莫愁」女也許有所感觸吧?此時,又聽到窗外西風吹落葉的聲音和頻頻傳來的搗衣的砧杵之聲。秋深了,天涼了,家家戶戶忙著準備御冬的寒衣,有征夫游子在外的人家,就更要格外加緊啊!這進一步勾起少婦心中之愁。「寒砧催木葉」,造句十分奇警。分明是蕭蕭落葉催人搗衣而砧聲不止,詩人卻故意主賓倒置,以渲染砧聲所引起的心理反響。事實上,正是寒砧聲落葉聲匯集起來在催動著閨中少婦的相思,促使她更覺內心的空虛寂寞,更覺不見所思的愁苦。夫婿遠戍遼陽,一去就是十年,她的苦苦相憶,也已整整十年了!
頸聯出句的「白狼河北」正應上聯的遼陽。十年了,夫婿音訊斷絕,他現在處境怎樣?命運是吉是兇?幾時才能歸來?還有無歸來之日?……一切一切,都在茫茫未卜之中,叫人連懷念都沒有一個準著落。因此,這位長安城南的思婦,在這秋夜空閨之中,心境就不單是孤獨、寂寥,也不只是思念、盼望,而且在擔心,在憂慮,在惴惴不安,愈思愈愁,愈想愈怕,以至于不敢想象了。上聯的「憶」字,在這里有了更深一層的表現。
寒砧聲聲,秋葉蕭蕭,叫盧家少婦如何入眠呢!更有那一輪惱人的明月,竟也來湊趣,透過窗紗把流黃幃帳照得明晃晃的炫人眼目,給人愁上添愁。前六句是詩人充滿同情的描述,到這結尾兩句則轉為女主人公愁苦已極的獨白,她不勝其愁而遷怒于明月了。詩句構思新巧,比之前人寫望月懷遠的意境大大開拓一步,從而增強了抒情色彩。
這首詩,人物心情與環境氣氛密切結合。「海燕雙棲玳瑁梁」烘托「盧家少婦郁金堂」的孤獨寂寞,寒砧木葉、城南秋夜,烘托「十年征戍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的思念憂愁,尾聯「含愁獨不見」的情語借助「明月照流黃」的景物渲染,便顯得余韻無窮。論手法,則有反面的映照(「海燕雙棲」),有正面的襯托(「木葉」、「秋夜長」),多方面多角度地抒寫了女主人公「思而不得見」的愁腸。詩雖取材于閨閣生活,語言也未脫盡齊梁以來的浮艷習氣,卻顯得境界廣遠,氣勢飛動,讀起來給人一種「順流直下」(《詩藪·內編》卷五)之感。
(趙慶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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