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穎師彈琴(唐·韓愈)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聽穎(一作潁)師彈琴(唐·韓愈)
引用典故:冰炭置腸
昵昵(一作妮妮)兒女語,恩怨相爾汝。
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
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
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皇。
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
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
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一作床)。
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
穎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
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
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
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皇。
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
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
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一作床)。
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
穎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
評注
《東坡題跋》:
此退之《聽穎師琴》詩也。歐陽忠公嘗問仆:「琴詩何者最佳?」余以此答之。公言此詩固奇麗,然自是聽琵琶詩。
《苕溪漁隱叢話前集》:《西清詩話》云:三吳僧義海以琴名世。六一居士嘗問東坡:「琴詩孰優?」東坡答以退之《聽穎師琴》,公曰:「此只是聽琵琶耳。」或以問海(按指僧義海),海曰:「歐陽公一代英偉,然斯語誤矣。‘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言輕柔細肩,真情出見也。‘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言精神馀溢,竦觀聽也。‘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言縱橫變態,浩乎不失自然也。‘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又見穎孤絕,不同流俗下俚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言起伏抑揚,不主故常也。皆指下絲聲妙處,惟琴為然。琵琶格上聲,烏能爾邪?退之深得其趣,未易譏評也。」
《能改齋漫錄》:余謂義海以數聲非琵琶所及,是矣;而謂真知琴趣,則非也。昔晁無咎謂嘗見善琴者云:「‘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為泛聲,輕非絲,重非木也。‘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為泛聲中寄指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為吟繹聲也。‘失勢一落千丈強’,為歷聲也。數聲琴中最難工。」洪慶善亦嘗引用,而未知出于晁。是豈義海所知,況西清邪!
《許彥周詩話》:「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此泛聲也,謂輕非絲,重非木也。「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泛聲中寄指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吟繹聲也。「失勢一落千丈強」,順下聲也。仆不曉琴,聞之善琴者云,此數聲最難工。自文忠公與東坡論此詩,作聽琵琶詩之后,后生隨例云云,柳下惠則可,我則不可。故特論之,少為退之雪冤。
《捫虱新話》:予自學琴,而得為文之法。文章之妙處,在能掩仰頓挫,令人讀之,亹亹不倦。韓退之《聽穎師琴》詩曰:「昵昵兒女語……失勢一落千丈強。」此頓挫法也。退之《與李翱書》,并用其法云。
《攻愧集o謝文思許尚之石函<廣陵散>譜》:韓文公《聽穎師彈琴》詩,幾為古今絕唱。前十句形容曲盡,是必為《廣陵散》而作,他曲不足以當。此歐公以為琵琶詩,而蘇公遂檃括為琵琶詞。二公皆天人,何敢輕議,然俱非深于琴者也。
《野客叢談》:退之《聽琴》詩曰:「呢昵兒女語……勇士赴敵場。」此意出于阮瑀《箏賦》:「不疾不徐,遲速合度,君子之衢也;慷慨磊落,卓礫盤紆,壯士之節也。」阮瑀此意又出于王褒《洞簫賦》,褒曰:「澎濞沆瀣,一何壯士;優柔溫潤,又似君子。」
《輯注唐韓昌黎集》:只起四語耳,忽而弱骨柔情,銷魂欲絕,忽而舞爪張牙,可駭可愕。其變態百出如此。
《唐風定》:《聽穎師彈琴》視李頎《胡笳》遠遜,較香山《琵琶》氣骨崢嶸。
《唐詩快》:琴聲之妙,此詩可謂形容殆盡矣。何歐陽文忠乃以為琵琶耶?
《載酒園詩話又編》:琴詩曰:「昵昵兒女語……天地闊遠隨飛揚」,何等灑落!
《批韓詩》:朱彝尊曰:寫琴聲之妙入髓,又一一皆實境。繁休伯稱車子,柳子厚志箏師,皆不能及,可謂古今絕唱。六一善琴,乃指為琵琶,竊所未解。純是佳唐詩。亦何讓杜?
《初白庵詩評》:一連十句,每兩句各自一意,是贊彈琴手,不是贊琴。琴之妙固不待贊也,所以一下文直接云「自聞穎師彈」(「失勢一落」句下)。
《唐宋詩醇》:寫琴聲之妙,實為得髓。繁休伯稱車子,柳子厚志箏師,皆不能及。永叔善琴,乃用此為譏議耶?「躋攀」二語,千古詩文妙訣。
《龍性堂詩話初集》:昌黎《聽穎師彈琴》,頓挫奇特,曲盡逛態,其妙與李頎《胡笳》、長吉《箜篌引》等耳。六一指為琵琶,最確。
《一瓢詩話》:《穎師彈琴》,是一曲泛音起者,昌黎摹寫入神,乃以「昵昵」二語,為似琵琶聲,則「攀躋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除卻吟揉綽注,更無可以形容,琵琶中亦有此耶?
《韓詩臆說》:永叔所謂似琵琶者,亦只起四句近之耳,馀自迥絕也。坡嘗追憶歐公語,更作《聽賢師琴》詩,恨歐公不及見之,所謂「大弦春溫和且平,牛鳴盎中雉登木」是也。予謂此誠不疑于琵琶矣,然亦了無琴味,試再讀退之詩如何?彥周所稱,即今世之琴耳,不知唐時所用,即同此否?若是師襄夫子所鼓,必不涉恩怨兒女也,此又不可不知。
《唐宋詩舉要》:方扶南曰:按嵇康《琴賦》中已具此數聲,其曰「或怨而躊躕」,非「昵昵兒女語」乎?「時劫掎以慷慨」,非「勇士赴敵場」乎?「忽飄飄以輕邁,若眾葩敷榮曜春風」,非「浮云柳絮無根蒂」乎?「嚶若離鹍鳴清池,翼若游鴻翔曾崖」,又「若鸞鳳和鳴戲云中」,非「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乎?「參禪(按《琴賦》原文作‘譚’)繁促,復疊攢仄,拊嗟累贊,間不容息」,非「躋攀分寸不可上」乎?「或乘險投會,邀隙趨危」,「或摟櫟捋,縹繚澈冽」,非「失勢一落千丈強」呼?公非襲《琴賦》,而會心于琴理則有合也。吳曰:無端而來,無端而止,章法奇詭極矣(「勇士」句下)。極頓挫抑揚之致,蓋即以自喻其文章之妙也(「失勢一落」句下)。再頓一筆(「穎乎」句下)。
《唐詩鑒賞辭典》:喜懼哀樂,變化倏忽,百感交集,莫可名狀,這就是韓愈聽穎師彈琴的感受。讀罷全詩,穎師高超的琴技如可聞見,怪不得清人方扶南把它與白居易的《琵琶行》、李賀的《李憑箜篌引》相提并論,推許為「摹寫聲音至文」了。
詩分兩部分,前十句正面摹寫聲音。起句不同一般,它沒有提及彈琴者,也沒有交待彈琴的時間和地點,而是緊扣題目中的「聽」字,單刀直入,把讀者引進美妙的音樂境界里。琴聲裊裊升起,輕柔細屑,仿佛小兒女在耳鬢廝磨之際,竊竊私語,互訴衷腸。中間夾雜些嗔怪之聲,那不過是表達傾心相愛的一種不拘形跡的方式而已。正當聽者沉浸在充滿柔情密意的氛圍里,琴聲驟然變得昂揚激越起來,就象勇猛的將士揮戈躍馬沖入敵陣,顯得氣勢非凡。接著琴聲又由剛轉柔,呈起伏回蕩之姿。恰似經過一場浴血奮戰,敵氛盡掃,此時,天朗氣清,風和日麗,遠處浮動著幾片白云,近處搖曳著幾絲柳絮,它們飄浮不定,若有若無,難于捉摸,卻逗人情思。琴聲所展示的意境高遠闊大,使人有極目遙天悠悠不盡之感。
驀地,百鳥齊鳴,啁啾不已,安謐的環境為喧鬧的場面所代替。在眾鳥蹁躚之中,一只鳳凰翩然高舉,引吭長鳴。「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這只不甘與凡鳥為伍的孤傲的鳳凰,一心向上,飽經躋攀之苦,結果還是跌落下來,而且跌得那樣快,那樣慘。這里除了用形象化的比喻顯示琴聲的起落變化外,似乎還另有寄托。聯系后面的「濕衣淚滂滂」等句,它很可能包含著詩人對自己境遇的慨嘆。他曾幾次上奏章剖析政事得失,希望當局能有所警醒,從而革除弊端,勵精圖治,結果屢遭貶斥,心中不免有憤激不平之感。「濕衣」句與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江州司馬青衫濕」頗相類似,只是后者表達得比較直接,比較顯豁罷了。
后八句寫自己聽琴的感受和反應,從側面烘托琴聲的優美動聽。「嗟余」二句是自謙之辭,申明自己不懂音樂,未能深諳其中的奧妙。盡管如此,還是被穎師的琴聲所深深感動,先是起坐不安,繼而淚雨滂沱,浸濕了衣襟,猶自撲撲簌簌滴個不止。這種感情上的強烈刺激,實在叫人無法承受,于是推手制止,不忍卒聽。末二句進一步渲染穎師琴技的高超。冰炭原不可同爐,但穎師的琴聲一會兒把人引進歡樂的天堂,一會兒又把人擲入悲苦的地獄,就好比同時把冰炭投入聽者的胸中,使人經受不了這種感情上的劇烈波動。
全篇詩情起伏如錢塘江潮,波濤洶涌,層見迭出,變化無窮。上聯與下聯,甚至上句與下句,都有較大的起落變化,例如首聯「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寫柔細的琴聲,充滿和樂的色調,中間著一「怨」字,便覺波浪陡起,姿態橫生,親昵的意味反倒更濃,也更加富有生活氣息。又如首聯比以兒女之情,次聯擬以英雄氣概,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柔一剛,構成懸殊的形勢。第三聯要再作起落變化,即由剛轉柔,就很容易與第一聯交叉重迭。詩人在實現這一起伏轉折的同時,開辟了另一個新的境界,它高遠闊大、安謐清醇,與首聯的卿卿我我、充滿私情形成鮮明的比照,它所顯示的聲音也與首聯不一樣,一者(首聯)輕柔細屑,純屬指聲;一者(三聯)宛轉悠揚,是所謂泛聲。盡管兩者都比較輕柔,卻又各有特色,準確地反映了琴聲高低疾徐的變化。清人方東樹說韓愈寫詩「用法變化而深嚴」(《昭昧詹言》),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歷來寫樂曲的詩,大都利用人類五官通感的生理機能,致力于把比較難于捕捉的聲音轉化為比較容易感受的視覺形象。這首詩摹寫聲音精細入微,形象鮮明,卻不粘皮著肉,故而顯得高雅、空靈、醇厚。突出的表現是:在摹寫聲音節奏的同時,十分注意發掘含蘊其中的情志。好的琴聲既可悅耳,又可賞心,可以移情動志。好的琴聲,也不只可以繪聲,而且可以「繪情」、「繪志」,把琴聲所表達的情境,一一描摹出來。詩歌在摹寫聲音的同時,或示之以兒女柔情,或擬之以英雄壯志,或充滿對自然的眷戀,或寓有超凡脫俗之想和坎坷不遇之悲,如此等等,無不流露出深厚的情意。
韓愈是一位極富創造性的文學巨匠。他寫作詩文,能夠擺脫拘束,自辟蹊徑。這首詩無論造境或遣詞造語都有獨到之處。以造境言,它為讀者展示了兩個大的境界:一是曲中的境界,即由樂曲的聲音和節奏所構成的情境;一是曲外的境界,即樂曲聲在聽者(詩人自己)身上得到的反響。兩者亦分亦合,猶如影之與形。從而使整個詩歌的意境顯得深閎雋永,饒有情致。以遣詞造語論,不少詩句新奇妥帖,揉磨入細,感染力極強。例如開頭兩句押細聲韻,其中的「女」、「語」和「爾」、「汝」聲音相近,讀起來有些繞口。這種奇特的音韻安排,恰恰適合于表現小兒女之間那種纏綿糾結的情態。后面寫昂揚激越的琴聲則改用洪聲韻的「昂」、「場」、「揚」、「凰」等,這些都精確地表現了彈者的情感和聽者的印象。另外,五言和七言交錯運用,以與琴聲的疾徐斷續相協調,也大大增強了詩句的表現力。如此等等,清楚地表明,詩人匠心獨運,不拘繩墨,卻又無不文從字順,各司其職。所謂「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其實也是韓愈本人詩歌語言的一大特色。
(朱世英)
詩分兩部分,前十句正面摹寫聲音。起句不同一般,它沒有提及彈琴者,也沒有交待彈琴的時間和地點,而是緊扣題目中的「聽」字,單刀直入,把讀者引進美妙的音樂境界里。琴聲裊裊升起,輕柔細屑,仿佛小兒女在耳鬢廝磨之際,竊竊私語,互訴衷腸。中間夾雜些嗔怪之聲,那不過是表達傾心相愛的一種不拘形跡的方式而已。正當聽者沉浸在充滿柔情密意的氛圍里,琴聲驟然變得昂揚激越起來,就象勇猛的將士揮戈躍馬沖入敵陣,顯得氣勢非凡。接著琴聲又由剛轉柔,呈起伏回蕩之姿。恰似經過一場浴血奮戰,敵氛盡掃,此時,天朗氣清,風和日麗,遠處浮動著幾片白云,近處搖曳著幾絲柳絮,它們飄浮不定,若有若無,難于捉摸,卻逗人情思。琴聲所展示的意境高遠闊大,使人有極目遙天悠悠不盡之感。
驀地,百鳥齊鳴,啁啾不已,安謐的環境為喧鬧的場面所代替。在眾鳥蹁躚之中,一只鳳凰翩然高舉,引吭長鳴。「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這只不甘與凡鳥為伍的孤傲的鳳凰,一心向上,飽經躋攀之苦,結果還是跌落下來,而且跌得那樣快,那樣慘。這里除了用形象化的比喻顯示琴聲的起落變化外,似乎還另有寄托。聯系后面的「濕衣淚滂滂」等句,它很可能包含著詩人對自己境遇的慨嘆。他曾幾次上奏章剖析政事得失,希望當局能有所警醒,從而革除弊端,勵精圖治,結果屢遭貶斥,心中不免有憤激不平之感。「濕衣」句與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江州司馬青衫濕」頗相類似,只是后者表達得比較直接,比較顯豁罷了。
后八句寫自己聽琴的感受和反應,從側面烘托琴聲的優美動聽。「嗟余」二句是自謙之辭,申明自己不懂音樂,未能深諳其中的奧妙。盡管如此,還是被穎師的琴聲所深深感動,先是起坐不安,繼而淚雨滂沱,浸濕了衣襟,猶自撲撲簌簌滴個不止。這種感情上的強烈刺激,實在叫人無法承受,于是推手制止,不忍卒聽。末二句進一步渲染穎師琴技的高超。冰炭原不可同爐,但穎師的琴聲一會兒把人引進歡樂的天堂,一會兒又把人擲入悲苦的地獄,就好比同時把冰炭投入聽者的胸中,使人經受不了這種感情上的劇烈波動。
全篇詩情起伏如錢塘江潮,波濤洶涌,層見迭出,變化無窮。上聯與下聯,甚至上句與下句,都有較大的起落變化,例如首聯「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寫柔細的琴聲,充滿和樂的色調,中間著一「怨」字,便覺波浪陡起,姿態橫生,親昵的意味反倒更濃,也更加富有生活氣息。又如首聯比以兒女之情,次聯擬以英雄氣概,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柔一剛,構成懸殊的形勢。第三聯要再作起落變化,即由剛轉柔,就很容易與第一聯交叉重迭。詩人在實現這一起伏轉折的同時,開辟了另一個新的境界,它高遠闊大、安謐清醇,與首聯的卿卿我我、充滿私情形成鮮明的比照,它所顯示的聲音也與首聯不一樣,一者(首聯)輕柔細屑,純屬指聲;一者(三聯)宛轉悠揚,是所謂泛聲。盡管兩者都比較輕柔,卻又各有特色,準確地反映了琴聲高低疾徐的變化。清人方東樹說韓愈寫詩「用法變化而深嚴」(《昭昧詹言》),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歷來寫樂曲的詩,大都利用人類五官通感的生理機能,致力于把比較難于捕捉的聲音轉化為比較容易感受的視覺形象。這首詩摹寫聲音精細入微,形象鮮明,卻不粘皮著肉,故而顯得高雅、空靈、醇厚。突出的表現是:在摹寫聲音節奏的同時,十分注意發掘含蘊其中的情志。好的琴聲既可悅耳,又可賞心,可以移情動志。好的琴聲,也不只可以繪聲,而且可以「繪情」、「繪志」,把琴聲所表達的情境,一一描摹出來。詩歌在摹寫聲音的同時,或示之以兒女柔情,或擬之以英雄壯志,或充滿對自然的眷戀,或寓有超凡脫俗之想和坎坷不遇之悲,如此等等,無不流露出深厚的情意。
韓愈是一位極富創造性的文學巨匠。他寫作詩文,能夠擺脫拘束,自辟蹊徑。這首詩無論造境或遣詞造語都有獨到之處。以造境言,它為讀者展示了兩個大的境界:一是曲中的境界,即由樂曲的聲音和節奏所構成的情境;一是曲外的境界,即樂曲聲在聽者(詩人自己)身上得到的反響。兩者亦分亦合,猶如影之與形。從而使整個詩歌的意境顯得深閎雋永,饒有情致。以遣詞造語論,不少詩句新奇妥帖,揉磨入細,感染力極強。例如開頭兩句押細聲韻,其中的「女」、「語」和「爾」、「汝」聲音相近,讀起來有些繞口。這種奇特的音韻安排,恰恰適合于表現小兒女之間那種纏綿糾結的情態。后面寫昂揚激越的琴聲則改用洪聲韻的「昂」、「場」、「揚」、「凰」等,這些都精確地表現了彈者的情感和聽者的印象。另外,五言和七言交錯運用,以與琴聲的疾徐斷續相協調,也大大增強了詩句的表現力。如此等等,清楚地表明,詩人匠心獨運,不拘繩墨,卻又無不文從字順,各司其職。所謂「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其實也是韓愈本人詩歌語言的一大特色。
(朱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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