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雷雨》
[ Home ]電影版和99年人藝的話劇《雷雨》就在樸萍重逢時完全走了兩種風格,采用了兩種不同的解讀方式。我覺得我更喜歡影版的侍萍,一個被折磨了三十年,而在最初仍對周樸園存有希望的女人。她哭自己的人生,哭周樸園的殘忍。她固然要堅強,但她來的時候是柔情滿腔地來的,她錯以為周樸園是有心的。話劇版的侍萍太鋒利了,尖銳得幾乎像蘩漪,在他們撕破臉皮之前就已經話里帶刺,憤怒取代了自憐。但相反我更喜歡話劇的周樸園,影版的看起來性子太軟了。這段戲緊跟在周樸園和蘩漪沖突之後,以周樸園高度控製欲的性格,面對蘩漪的反抗他不該是心力交瘁懷憶梅侍萍,反應該是氣上心頭無法壓抑。
就整體處理來說,我覺得影版得當一點。愧對侍萍,一半擔憂一半抗拒,周樸園不該有面對蘩漪那種過於激烈的不滿,而是一種隱藏的商人計算利益得失的不動聲色。換句話說,他對侍萍的感情早就褪色了,也不再將侍萍劃歸為他的所有物(題外話,就周樸園這個控製狂的性格底色來說,我總覺得侍萍說自己再嫁兩次,他那句喃喃自語的重復,是覺得自己的掌控權受到了挑戰——侍萍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女人),所以他完全把侍萍當成一個交易對象來看,尤其是,這已經是三十年後的魯侍萍,而不是三十年前他的萍了。
——下面是浪漫主義一點的解讀
周樸園是一個典型的、有良心卻不為良心所困的冷血資本家和封建大家長形象。在他的心里,利益永遠處在情感之前。他的柔情是保證自己利益不受侵犯時有前提的柔情。他緬懷侍萍,大張旗鼓地告訴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我的心里有一位亡者,我是她的未亡人。恰恰建立在侍萍的的確確死得幹凈的基礎上。他不必證實侍萍的死,在他心里,這個女人就該是死去的:一個他不要的女人,貞潔和青春必然屬於他。周樸園這種極端強烈的控製欲,一方面養成了周萍的懦弱,另一方面又在證明他自身的懦弱(他也是經由同一種方式養大的)。周萍敢計劃金價和四鳳出走,而當年同樣二十出頭的周樸園甚至不敢留下侍萍,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二兒子為什麽被她帶走。
周樸園縮在自己的殼子里,當年愛梅侍萍,大約是他唯一一件做得誠懇的事,所以他不願忘,不敢忘,回頭看看那個意氣風發為人所愛的自己,他難免感到寂寞。假如是侍萍,假如她不是女傭的女兒,他們能不能有更好的結果。
在這三十年中,周樸園一直愛著梅侍萍。但他愛的不過是三十年前那個美麗淳樸的少女,被他的回憶美化,被觸不可及保鮮。你無法放棄愛一個不存在的人,因為沒有什麽爭吵瑣碎可以再消磨愛的玫瑰色光暈了,侍萍將永遠屬於他,受他掌握,任他回憶,這個人物逐漸成為一種幻想的集合體。因此當魯侍萍出現時,他的夢碎了,他自欺欺人的屏障消失了:侍萍會老去,會為了生活改嫁。她不是他一個人的,他的罪不能被死亡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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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些想法主要是因為當時演魯侍萍的同學和我之間的故事太像周樸園和魯侍萍這兩個人了。邏輯的通用性證明,我們最後也結束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