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的人
[ Home ]我問我自己，我是什麽樣的人。
很遺憾快到黃昏才說起這件事，不因為什麽，反正半段身子已經掉進土裏了，手能摸到額頭的皺紋，眼睛卻看不到了。
——“我是不是個膽怯的人？”
那年十二歲，很稚嫩，那時班上有個漂亮女生，大半男生都喜歡她，我也不例外，只是我也想不起我那會長得帥不帥了。
我還給她寫情書，寫得真好，我作文要有那一半好都不至於成績墊底。
“你就像，黑夜裏的星星，沙漠裏的小溪，看不見你，每時每刻都很傷心。我喜歡你。”
那時候治安差，片區打壓黑勢力不徹底，碰上有次我尾隨她回家，轉角遇見那夥小混混，為首的大哥眼睛色瞇瞇的，我知道他要幹壞事了，抄起棒槌藏在背後，剛打算上，又慌了。
像烏龜，縮起來了。
我蹲在路邊的草裏，看著她被拖走，忽然有那麽一刻我們的眼神好像對上了。
我在地上發現一封情書，郵戳署名是我。
這麽說我是個膽小鬼無疑了。
——“我會不會是一個不孝的人？”
三歲，我會為了玩具和媽媽吵架，就因為虛榮心，看見某某有了個新的，我不服，我也想要。
六歲，我開始嫌棄爸爸天天看新聞，而不給我看動畫片，甚至和他大打出手，當然最終的結局都是我慘敗。
十二歲時我就能用極其骯臟的話羞辱母親，雖然第二天早晨依然有香噴噴的早飯，但我幾乎沒有後悔過。
二十四歲，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小時候做的是多麽愚蠢，但當爸媽打電話噓寒問暖，我總是草草掛斷，每個月打的錢也是越來越少，雖然他們一句話都沒說過。
.......
中間是我在外地飄的十年，每年只春節回一次，每次住三天。
三十五歲春節回家，領了個半歲的孩子，媽媽下廚，爸爸逗孩子，一切其樂融融，我還想著維持住就好了。
走沒半個月，一通電話告訴我，胃癌晚期，是老媽。
當時在談一個生意，買了機票，竟沒趕得上回家。
這麽說我是個不孝子無疑了。
——“我是不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
我四十一歲時結識了現在的妻子。
四十歲認識了前妻。
三十歲娶了初戀。
我有五個孩子，每個孩子都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媽媽呢？”
第一任妻子在酒店的三樓四號房與我斷絕關系。
我對前妻說我膩了，她拿了錢就走了。
現在我的妻子已有身孕，我擔心第六個孩子也會問我同樣的問題。
這麽說我是個渣男無疑了。
像我這樣的人，好像一直在世界上活得好好的。
臨了臨了才想起來正視自己，發現渾身都是汙跡，我說“哎那我為什麽這麽有運氣？”
五個孩子都對我不離不棄，老大老二老三當了兵，老四做了護士，老小剛拿了市三好青年。
我用一輩子去幹壞事，生出來的孩子竟幹幹凈凈，諷刺，諷刺，索性我的孩子都沒被人看低，只能說他們的父親隱匿的，還行。
壞蛋的孩子不一定是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