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與孤
[ Home ]她叫何立春，在她們家，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是弟弟，一個是瘋癲的媽媽，還有她，盡管媽媽瘋瘋癲癲，但從未忘了給她的孩子每天帶來一點吃的，日子也算能過
小立春不知道媽媽是從哪裏找來的吃的，她能做的，就是乖乖待在房子，等著媽媽送來吃的，照顧好弟弟，讓他不要哭哭啼啼，因為弟弟一哭，媽媽會抓狂，會瘋瘋癲癲
媽媽經常會徹夜不歸，不過從來沒忘在家裏留些吃的給她的孩子們
小立春也偶爾出去溜達，但不招待見，鄰裏鄉裏常聽見有人指著她說「哦，她啊，這不就是那個瘋子的女兒嗎，快快快，離她遠點，別一會兒染了瘋病」
她方言還沒學利索的時候，最先學會的，是岱山的罵人話
小立春能感覺到大家都討厭她，討厭她們一整個家，根源大概是她的媽媽，不過這樣久了，小立春出門的時候對於那些語言已經有了免疫，她很少出去，除了必要的跑腿
她的媽媽常常會告訴她一些奇怪的道理，比如墻角最安全，比如紅色最難看
安迪知道這是媽媽又開始說胡話了，媽媽說紅色最難看，可家裏家大片大片都是紅色的窗花，她以前也拿過剪刀想學，但媽媽立馬奪走了
還比如，錢要自己掙，什麽都要自己來，當然，這是小立春大些了的時候媽媽說的，當時媽媽抓著她的手，指甲掐到肉裏，很疼，索性就真真記了下來
自小立春記事起，她見到弟弟的時候，弟弟就已經能走路了
小立春記事快，腦子好使，媽媽經常讓她看著弟弟，對於莫名冒出的弟弟，安迪是抵觸的，但看著媽媽的眼神，她還是接下這活了
媽媽也不是一直瘋瘋癲癲，一天裏總有那麽些時間是望著窗花發呆，或者拿著一只顏色鮮艷的花，那是小立春每天最期待的時間，因為那個時候，她不需要應對媽媽的瘋癲
日子一天天過著，媽媽越來越瘦，小立春發現媽媽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但是小立春沒敢問，她偷偷跟著媽媽出門
屋裏有個男人，媽媽好像在求他什麽
「我死也不會帶這個累贅，讓他們自身自滅好了」
媽媽還在苦苦哀求，安迪沒再繼續聽下去，她一路小跑回家去照顧弟弟
她知道，她的媽媽是愛自己的，因為她再瘋，也不會忘了讓她吃，也會偶爾給她和小明講故事
媽媽記性不好，偶爾會聽到一聲迪迪，小立春知道這是媽媽在叫自己，雖然她不清楚為什麽她要叫迪迪，但媽媽每次叫她的時候聲音溫和，這是安迪從小到大從媽媽嘴裏聽到最好聽的聲音
小立春天真的以為媽媽很愛很愛他們，會一直把他們養到大，可沒有人願意養他們啊，他們是累贅，是媽媽的負擔，她本來可以無拘無束
這大概是安迪第一次知道眼淚是鹹的，因為媽媽告訴她，眼淚是甜的，小立春一下下撕著路邊順來的樹葉，蹲在媽媽喜歡的墻角，等著媽媽回來
也許是從那天起，小立春比以前更加聽話，她不想媽媽把他們丟下
一早醒來，小明不見了，安迪急忙出去找，她害怕弟弟已經被媽媽丟下了，雖然她打心眼裏覺得，媽媽不會這樣做
她是在那個男人家裏找到小明的
小明在哭，小立春跑過去惡狠狠踩了那個男人的腳，牽起小明的手
「這死丫頭片子，看我不打死你」
這是安迪第一次感覺到一個來自長姐的責任，小明是這個家安迪唯一能互相依靠的人了，即使她曾千百次嫌棄過自己有個弟弟
她帶著弟弟跑到小巷裏
小立春拉著小明找了一個老奶奶，那老奶奶給了他們一些硬糕和花生，「下次別來我家了」
也許是見多了討飯的，大家都知道怎麽打發了，給一頓，然後告訴他們不要再來
媽媽是怎麽要來食物的呢，一家家討，還是去那個男人家？小立春沒敢再去想
小立春胡亂抹了一把身旁小明的掛滿臉的眼淚，真醜，小立春想著
「姐姐，抱」
「來，上來，我背你」
姐弟倆一起優哉悠哉回家，也許是街坊鄰居聽說他們上街了，好幾戶人家都刻意關門，安迪又一次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漠，不過對於那位老奶奶，安迪還是頗為感激的
一個孩子，已經慢慢看透這個世界的冷漠
誰都自顧不暇，沒有時間會去關心你的生活
媽媽不在家
小立春和弟弟吃著剛要來的東西等媽媽回來，媽媽應該也沒吃，小立春把自己那份留了點給媽媽，然後縮到墻角睡去
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後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