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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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水粉和素描,最不喜歡課程就是人物繪畫課,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確實沒能將童年時期暫未關閉的繪畫天賦給發揚光大,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一次在繪畫課上,和老師發生了不太愉快的爭吵,才導致我不太喜歡畫畫這件事了。
我很不喜歡畫人物,有色彩的水粉畫,需要用紅黃白調出肉粉色這個過程,我就覺得煩躁,因為稍微有比例上的不對,它們就沒辦法順利地形成可以用來表達小朋友們「健康快樂積極向上」的膚色。因為掌握不好其中的比例,所以紅黃白三種顏料,總是用得很快。而課堂上,關於誰調出來的肉粉色最接近那個「健康快樂積極向上」的、讓人看了就覺得畫面中的小朋友在「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膚色,本身也是一種內卷和比賽的環節。
我從未贏過這種比賽,因為我調出來的顏色,成功的時候,畫出來的人物像連我自己都覺得已經達到了「恐怖谷」的低谷值;失敗的時候,如果我向人解釋我畫的畫作是為了呼籲大家不要因為膚色而對別人產生種族歧視,可能還說得通,但同時也有一個不太好規避的問題,我要如何在秉持拒絕種族歧視的總方針之下,解釋清楚,為什麽在我的人物畫作里出現了像是發燒的紅臉,而不是最應該作為被呼籲拒絕種族歧視的黑皮膚。
素描雖然不需要用到顏色,但需要拆分到人物的骨骼框架。這件事情本身對我來說就是種挑戰,我但凡能透視到別人的骨骼,我哪還需要用入木三分的文字去形容一個人表面的虛偽——就是因為他們的表情有太多值得玩味的地方,拆分到骨骼就難免有點「喪失樂趣」的意味——除非素描可以透過一個人的外表,看到它內心最真實的模樣。
就是因為不太愛畫人物肖像,所以我一般在自由畫作的課堂,都是采用風景畫的方式。就算有的時候要求我們作畫街道,我也不會在里面加上人物這個元素。為此,繪畫老師有批評過我,明明當堂課的主題是以「都市」為題,為什麽別人的畫作里都以人們的繁忙作為切入,懂得繪畫技巧的,甚至還加入了前景虛化、被動動態模糊的視角,來體現出都市繁忙的基本屬性。而我的繪畫的都市,空無一人,為了體現這種空蕩蕩的景致,我在每一個建築物上認認真真地用最細號的筆畫著爬山虎。
「你畫的這不是都市啊,你沒有體現出都市的特點。」
「我覺得這就是都市啊,只不過是人類離開之後的都市。」
「你如果沒有人這個元素,你的這幅畫僅僅只是一個風景畫,而不是具有人文色彩的畫作。」
「難道人文色彩的畫作就必須要有人這個元素嗎?」
「你為什麽非要跟別人理解的不一樣呢?」
如果我早幾年知道「杠精」這個詞,我大概會在那個時候反思自己是不是一個杠精。但現在隨著年紀增大,臉皮越來越厚,反而不會對自己有這種自我懷疑的定義——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沒有人存在的都市也是一種意義上的「都市」,人文主義被毀滅難道不就是一種關乎於人文的思考?而且,我當時設想的那座城市,並不是經歷了災難或是戰爭,才變成那個樣子,而是人們離開了那個城市,資源的匱乏、空間的狹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矛盾無法被調和,所以他們離開了那里,去了更好的地方。原本以為資源枯竭的城市,又被自然接管了都市,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存在人但又擁有著屬於自己秩序的「都市」。
無論如何解釋,只要在那堂課上,其他人都是以「人」作為切入點,表現出了關於都市最基本的、或者對他們來說是最正確的理解,那我無論用怎樣的角度去思考和切入,都是在違背「正確」的規則。人文主義無關人文,那就是一個錯誤命題——在畫作之中,如果不強調人作為畫面的主題,就沒辦法表達出人們對都市這個最基本的、也是對他們來說最正確的理解。
那次雖然不算是爭吵,但我從此在繪畫課上獲得了在昨天文章里也提到過的那個「標簽」:你是不是腦子(心理)有問題,為什麽一定要跟別人的不一樣。
大概就是不太想讓人最直觀地發現我的「問題」,所以我在繪畫上面失去了「天賦」,倒是把這些對事物的觀察,和對場景的描寫都用在了寫作上面。當然,在寫作里面看出我心理有病,也成了後面發生的事情。
    我曾做過一個關於末日的美夢,之所以是美夢,是因為它的場景跟那時的「風景畫」非常相似。我至今都記得,我在一個金色陽光飽和的世界里,走到了一個全是生機綠色爬滿的廢墟城市廣場,在那里看到了一個已經長滿了青苔和花草的許願池,我想從池子里撈起了那些已經沾滿了銅綠和鐵銹的硬幣,妄圖想要從那些一枚枚證明著這里原本也屬於文明世界的硬幣上,讀出人們在它們身上寄予的那些美好的但現在已經像是空頭支票的希冀。但那些硬幣在我的手心里,離開水面的那一瞬間,就化成了泥漿,滴落回許願池,然後再在里面凝結回原本的模樣。
    此時的太陽越來越熱,它不再是顏色上的飽和,而是一種在全部屬性上超越閾值的存在,它的亮度、飽和度、灼熱、輻射。在夢里,我明白這一切閾值的超越意味著什麽,它既預示著末日審判的最終來臨,也意味著這個夢將要結束。我想到那些許願池里的硬幣,他們離開水面無法存在,還屬於原本的那個還屬於人類的世界。所以我躲進了那個水池,憋了一口氣,抱著自己的雙膝埋進與周遭完全反差的冰冷池水里。太陽終於達到了它的臨界,或許是對這個世界上最後屬於人類的存在再次進行清算。當它再一次按照規律暗淡下去後,我知道它這一輪的審判結束了——我想從水里起身,但在離開水面的那一刻,我感覺到視線的模糊、融化、流淌、然後黑暗和無聲,再睜開眼睛看到一切的時候,我又回到了那個水面之下,我嗆了一口鐵銹惡臭的池水,本能地躍出水面——然後我模糊、融化、流淌、然後黑暗和無聲……
    ——我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夢境原本是想要寫進《非公開夢境》里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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