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真理激動你自己
[ Home ]兩個月時間斷斷續續讀完了《古船》。
《古船》以介紹城墻展開敘述，「每座城下都流過血，滋潤出一簇簇青草」。每座城市，每個國家，甚至每個民族，都是在鮮血的流淌下，孕育出未來的一點希望。這本書翻開到合上，幾十年的苦難歲月隨蘆青河流淌而去，河水都被染紅，成了嶄新的血色。
這幾十年里，大的歷史事件有土改，大躍進，人民公社，三年自然災害，wenge······俯瞰這些血淋淋的往事，歷史的塵土揚起，又不堪重負地落下。「讓人最害怕的絕不是天塌地陷、不是山崩，是人本身。」而未知的以後，還要提防鉛筒的危害，一輩傳一輩。（這個暗喻很明顯）
「窪貍鎮哪！窪貍鎮哪！什麽時候挨到頭啊······」
窪貍鎮遭受了太多苦難，埋葬了太多老人，流淌了太多淚水。鎮史的每一筆都是血淚交織，每一個開春都恐懼大雨滂沱。
抱樸，在苦難和負罪中成長起來的隋家長子，沈默在老磨房里，火光和血液在他眼前變幻，大雨和哭喊在他耳邊澎湃。他並不是一個無言的雕像，他想說很多話，但苦難壓得他喘不過氣，他不敢愛不敢恨，甚至不敢挺直腰身，只能在心里痛苦地喊道：「我是老隋家有罪的一個人！」
他並不只是單純的痛苦，他帶著這些痛苦去思考，去行動。在這本「薄薄的小書」里尋找又尋找，他提出無數個問題，在他沈甸甸的心里反問。他和父親一樣算起糊塗賬，在心里和弟弟較勁，他最終接管粉絲廠的爛攤子，在窪貍鎮裝上機器。
他的負罪感使他在踏出老磨房之前得不到愛情，他懼於流言蜚語，懼於鎮上人的眼神私語。在篦麻林里他沒有站起來，「也許就再也站不起來了」。絕望心死的小葵嫁給跛四，黃昏里飄來的歡樂笛聲，繃斷了隋抱樸一直拉緊的弦。他「痛心疾首地剖析自己」，和弟弟面對面喊著，也徹徹底底明白老隋家要「內部鬥爭」了，並為之做準備。他是時代的思考者，為了窪貍鎮的福祉走出老磨房，成了鎮上的「救世主」。
老隋家的茴子、隋不召、隋見素、隋含章，都有很鮮明的人物特色。一個是氣節高尚的後母，一個是活潑又心事重重的老人，一個是一心為隋家復仇的青年，一個是忍辱負重的少女。在苦難中掙紮的老隋家最終為這個鎮做了好事，引進了新鮮物件，救了李知常，打倒了趙家四爺爺，重振了粉絲廠。正如抱樸所言：「越是做大事情負大責任的人，越是要多想想苦難，學會恨一些人，學會尋思往事。」於是苦難纏身的家族做了大事，青草終於在血的滋潤下破土。
老磨還是嗚隆嗚隆地轉著，「河水不會總是這麽窄」，蘆青河會再次波瀾壯闊，碼頭會桅檣如林，那條波光粼粼的寬闊河道上，陽光會照亮一片桅林，窪貍鎮一定會迎來明媚的春天。
最後，請讓我用隋抱樸的話來結尾。
「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阻攔自己，這比什麽都重要。我們滿身都是看不見的鎖鏈，緊緊地縛著。不過我再不會服輸，我會一路掙脫著往前走。哪怕我的胳膊被這些鎖鏈捆折了，兩手淌血，我還是要掙脫。」
2023.01.04
其他：
隋抱樸最富有魅力或最打動人的地方，在於他歷經苦難而不怨天尤人、看清人惡卻正直善良，既懺悔歷史上的罪行、又反思現實中的新惡，柔中帶剛、弱而有力，最終實現了從懺悔者到贖罪者再到救世主的精神突圍。無論我們從哪一張面孔來審視這一人物，我們總能抵達他那痛苦著的、不斷與苦難對話、與自己對話的偉大靈魂。
歌德說過：「恐懼是人的至善。」正是在隋抱樸這樣一個深懷恐懼之心的人身上，我們看到了審慎、憂慮和良知的存在。苦難扭曲了他的靈魂，但可貴的憂患意識正是苦難的饋贈。太多的人都是麻木和健忘的，唯獨他不，深廣的憂患賦予了他超拔的境界和哲人的高度。他憂慮的不是老隋家，而是整個窪貍鎮的未來。
歷史的血淚沈積在他心底，現實的風浪又把它攪動起來，讓他無法平靜。他的心史是老隋家的家族史，甚至是窪貍鎮的鎮史。小磨屋是歷史與現實的契合點，他坐在老磨屋里沈思，說明他正是歷史與現實之間的思想者。他的痛苦比誰都深刻，他的焦灼比誰都強烈。他之所以像一根幹木頭一樣孤獨地沈默著，是因為心頭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活過來都不容易，如今再沒有膽氣了。」他怕流血，怕災難，怕歷史的再度重演，怕名聲的一敗塗地。所以他不敢愛也不敢恨，甚至不敢挺直腰身。
苦難的家族糾纏了這兩代人的恩愛情仇，苦難的歲月朦朧了閃著微光的未來，苦難的小鎮再包容了所有逝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