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穿越》
[ Home ]《星際穿越》二刷產物,有大量私設和時間線改動,是基本上沒有原作人物的同人文,邏輯並不是很順。
原作的NASA換成了國際性的航天局。
BGM:Ancient Light
(Flag:假如期末校前五我就把它寫完)
0.
“你想逃走嗎?”
啟程的前夜,我和她站在航天局八英裏外的小麥田裏,準確而言是田埂上,齊腰高的小麥桿在夜風裏細密地低語。空氣幹燥像一捧沙塵,星空暗淡像一片黑暗的海。我對她提議,她不可思議一般地看我,一向冷漠的眼睛在無邊無際的昏暗裏閃光。我在幹燥裏迷茫地觸及潮濕,沾在指尖上如同淚水,轉瞬蒸發在時間的河流中。我記起她在空間站裏漂浮,她是一條黑暗的遊魚,身後拖拽銀色的痕跡。
“好啊。”
我們跳進青色的草葉,泥土的腥味和植被的苦澀在四周結成新的世界。我在曠野裏奔跑,浩大的風聲伴隨被推開的暗綠在眼前旋轉。當接近光速時,一切都會慢得不可思議,你的時間在激流裏幾近回退,你是孤獨者,是滄海裏唯一的溯洄者。我只是奔跑,我追不上光,一切先是落入令人恐慌的沈默,而後世間聲響向我奔湧而來,滔滔不絕像如山的浪潮。我先聽見風卷起葉片,然後是一切彼此磨蹭的窸窣,接著是腳踏在地上的隆隆作響,最後才是不絕的心跳,在我的生命裏蔓延至永恒,成為穩定的白噪音。我通過聲音觸碰這片曠野,觸碰生命輕輕的嘆息,觸碰給予一切又即將死去的這顆星球。我獨身一人在大地上奔跑,壓倒還未成熟的麥芒,針一般劃破我的皮膚,新鮮的血液鼓沸在胸腔裏,洇醉了無知無覺的未來。這一刻我忘記狹小的現實,我忘記擁擠而乏味的重復,我忘記拘束我靈魂的軀殼,我在奔跑的昏沈中看見清明,我的孤獨與世界共通,蔓延在根系的吐息,葉片的顫抖中。我的胸口漸漸泛起血腥味,雙腿沈重且疼痛,可它們都離我遠去,它們庸俗且可笑。我奔跑在永恒的長夜裏,人生顛倒反復,我沒有目的地,沒有可思索,我在夢裏看見一片野地,它呼喚我奔跑。所以我在漆黑的夜裏奔逃。她,那個我追隨而來的她被排除在視界線以外,宇宙仍在朝我的方向翻滾,歸結,被無形的引力扭曲壓縮,義無反顧地墜落。我要達到逃逸速度,脫離令我窒息的生命。我的靈魂在苦難的盡頭超脫,在光榮的深處悲泣。我的雙腿爆發出一種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力,它在追逐某些超過人類認知的偉大,在不值一文的剛愎自用之後,它要向宇宙奔跑,如同不斷的心跳,在無盡的擴張裏逢見無盡的死亡,那是一面鏡子,它看見自己。它無所畏懼,只是好奇地在毀滅裏擦亮一束暮光。我聽見有水聲沈悶落進我的奔跑,一切都緩慢了,所以我又看見她,她裸露的雙臂上滿是血痕,像一根根拔除羽毛的天使,因傲慢被投入無神無主的人世。她是一滴飽滿的水,在漫長的夜裏伴隨我奔跑,像纏繞的黑洞,共舞間擾動無數波紋在麥田裏擴散。宏大是天地周旋,我與她碰撞跌倒,被引力擠癟的胸膛重新擴張著求生。我仰躺在地上聽到星辰破碎的聲音,死亡的面孔輕拂過我的雙眼。我看見我的父親在日落的風雪裏結滿冰霜,他的死亡是眼眶裏剔透的冰,那些溫度沒能融化二百三十一號行星的一片雪花。我看見母親在青春的草地裏縱情燃燒,她的死亡是油脂上狂歡的火,那些尖叫沒能喚醒二百三十五號行星的一朵陰雲。活下去,逃走,別再回來,他們的眼前是否也出現過我的模樣?在全然陌生的星空裏,他們能否看見我無盡的奔跑。時間是否仁慈給予他們後來的一瞥,使他們回憶起生命的馨香,回憶起遠方撥動心跳的幻想。我在麥田裏跌倒,靈魂有一瞬逃進宇宙的黑暗,靜謐且親切,引力允我穿過時空,我忘卻太多的死亡,我親吻永逝的故鄉。
當求生的本能將我從奔跑裏拖走時,我看見一個亮如白晝的黑夜。她早已坐起來,坐在被我們踩倒的麥稈上,她凝望著紅色的日頭,好像血蒙在她臉上。我看著她的眼睛裏燃燒,燒凈了荒草和星光,飄搖在更盛大的動蕩裏熄滅。我向那個黑夜裏的白晝望去,良夜仿佛被燒成墳場。我們靜默地坐在青蔥的麥地裏,血液滋養哺乳的麥苗,只有在明亮裏看見點點黑斑,把生命染上無法祛除的骯臟。我們看著連天的火幕,我們逃不過光。
燒啊,燒啊,把寂靜燒成喧囂,把溫和燒成瘋狂。
那個我與地球告別的夜晚裏,荒涼裏誕生了希望。
1.
她們在爭吵。
“你能不能想想我們?你能不能想想被你留下的人?”
“沒有人是被留下的。我們是為他們探路的先行者。”
“為什麽偏偏你要走?”
“我接受這麽多年的訓練,也只是為了這一天。我是為人類啟程的,我們許諾帶回來一個明天。”
“許諾?你還真是會打官腔了。你許諾給誰?你承諾給誰?你會死在某個我這輩子都到不了的地方。二十年了,枯萎病從稻米蔓延到小麥,病毒根本就無法消滅,地球已經瀕死,我們無處可逃,你還要先一步自殺?”
“人類的未來才是更重要的。”
“誰的未來?人類的未來?你會死,死人沒有未來。”
“人都是會死的。我不後悔。”
“你是人嗎?”
“你指什麽?”
“一個人,一個完整的正常的人,怎麽可能為了陌生的不相識的人去死?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有沒有價值!你可能像那些人一樣,腳踏到陌生的土地那一刻就註定回不來。你以為這是犧牲?這是毫無意義的送死!蟲洞?蟲洞之外跟那些我們花費幾十年上百年到達的行星會有什麽區別?我們根本到不了!死,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就那麽急著死在別人前面嗎?值得嗎?”
“沒有什麽不值得。如果你只是說值得,那麽從人類第一天看向天空起,那些遐想和奔跑就是不值得的。我們壓抑在這裏,可我們不能就此放棄。難道因為過去一百年我們沒有勝利,就要放棄爭取成功嗎?”
漫長的沈默,我翻動書頁的聲音蓋住她們略顯急促的喘息聲,我在讀一首詩,將每一個單詞都看得很慢。半晌,我那易於激動的母親才徐徐嘆了口氣。
“你愛過誰嗎?”
我不熟悉的女人沒有回話。似乎是否認的意思,帶有些不堪又混沌的含義。我的母親接著說:
“荀嘉曾經對我說過,他父親因錯誤的報告死於二百三十一號行星的氣溫驟降,而他母親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沖入了她已知不可生存的二百三十五號行星。你覺得她不夠理智,沒有理性思考,沒有為大局服務,沒有做出正確抉擇,對嗎?”
那女人依然沒有說話。
“你知道愛是種什麽東西嗎?愛是種引力,那種唯一可以跨越維度,時空以及不可調和的斷裂的引力。它是一種高等的饋贈,我們不能解釋它,但我們相信它。它高於我們自身的理智判斷,高於我們的行動。它是暗示,窮盡一生才能讀懂。引力是橋梁,是動力,是人類的巔峰,是萌芽的希望,它是一切的基礎。愛是人類被賦予的本能,像引力從爆炸伊始就誕生來創造生命出現的機遇。你得愛著什麽才會活下來。愛呼喚你的生命。”
“引力還是毀滅的號角。一旦跌進去就會被撕碎。”
女人的回答中,我的母親沈默了。我還在讀那首詩,它不長,所以我從頭又讀一遍。
“這是我的任務。我們承載人類的未來,我已經被拉入了引力場,我不能逃。就算是死。”
女人沈穩得殘忍。我聽見重物摔在沙發上,大概是我的母親終於沒有支撐住自己。她哭起來總是沒有聲響的,安靜到令我恐慌。我沒聽見其他的聲音,過了一會我母親才用嘶啞的嗓音開口:
“湯野,我曾經以為你會救我。”
“對不起。”
“不,你沒必要對不起。你只是不能救我一個人。”我聽見她吸著鼻子的幹澀笑聲,書頁在我手裏發皺,我將它撫平,它又翹起來,再三重復,最後我便放棄了。
“你只是要救所有人。你只是……你只是做你要做的事。你說得對,這是人類的未來,人都是會死的。這不過是拼死一搏,你先走了而已。你不會只救某個誰,你辦不到。你的自我犧牲得燦爛輝煌像恒星坍縮。”我母親近乎自言自語,那女人始終未發一言。
“這就是湯野,對嗎?我第一次看見你,我覺得你像黑洞。我什麽都留不下,你拿走一切,只有你有資本放手。我在你四周徘徊,你沒讓我落進去,也沒讓我離開。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引力?在我身邊日夜逡巡,我只看見你。湯野,我在你的引力裏消磨了十七年。
“你肯給我一個吻嗎?”
我什麽也沒聽見,我沒有轉頭看,我死死盯著書頁,想起我父親離開時蒼白的臉。他用自己的胡茬蹭我的臉,他的胡子似乎是濕的,他對我低聲說,我還愛你母親,可她好像更愛物理。
我母親在笑,這笑聲使我想起她在做我母親之前,還曾是個靦腆內向的少女,在溫暖裏度過黃金時代。那時食物充足,沒有無處不在的塵土,她幹凈柔軟像塊剛曬幹的白布,輕盈遊曳在夜裏。她沒有擠出身體裏的油點一支火把,也沒有捏出腦海裏的筆列不可解的方程,她因自身美好不可見而不屑美好,她如此輕易被引力捕獲。
“你不會為這個道歉的。你不喜歡也不願意幹這事,對嗎?”
我聽見她輕輕的腳步聲,我再次讀那首詩,掌心的汗浸濕紙邊。女人放低了聲音說話。
“就算沒有路,我們也要從無限的廣袤裏走出去。就算註定死亡,我們也要從容地點燃生命。我們會讓剩下的人活下去。”
“我只懇求你回來。”
我的母親擁抱了她,像多年不見的老友最後一次再見。她將淚水點在女人的衣襟上,只消片刻便收回雙臂,她走過來牽我的手。我們走出航天局的大門,媽媽小心翼翼地把她戴了十二年的名牌別在我的衣領上,上面的頭銜幾經變化,如今是項目規劃之一。她雙手捧著我衣領上的金屬製品,風沙將她發黃的黑發卷起。
“媽媽,你在做什麽?”
我擡頭問她,她閉著眼睛。
“我在道歉。”
“為什麽?”
她睜眼看我,眼中只閃爍片刻哀慟,隨即就消散得幹幹靜靜,只剩掩埋的痛苦。
“為無謂的死亡。”
2.
“看起來大義凜然的,你不是也一樣想逃走。”
我們在清晨的發射臺前再次相遇,昨晚沾在身上的草腥味是地球最後於我們思鄉病的饋贈,青綠像個幽靈在我脖頸後縈繞,使我一再想起大火。湯野站在我身邊,眼神冷漠清明。我想,她實在太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了,她是人,又不是像我一樣的人。我存著逃脫的願望踏入自己的鋼鐵棺木,她則真的想為人類找一條出路。
“余閬昨天來找我,她從航天局辭職了。她試圖勸阻我執行任務。”
“所以你想逃了?”
“我只是覺得腦子亂,得跑跑。你說得對,跑到眼前發黑時的確有逃逸的錯覺。”
“她告訴你了,是嗎?”
湯野默認了我的猜測,我仰頭看著即將載我們離開家鄉的航天器,不無感慨地說:
“航天局有意挑選了那些沒有家屬,沒有牽掛的宇航員來保證任務順利。為了人類的未來延續這項大業,他們理性得幾近沒有人性了。”
“什麽叫人性?這種不計代價對繁衍生息的執著嗎?還是所謂的感性,愛?是對於正確的選擇給出的錯誤理由?”
“我一直覺得,父母是將孩子看作自己的生命的延續,愛人,友人都是一樣,人生在糾纏裏相遇。我們唯一能對短暫的生命感到慰藉的是,我們能成為某人回憶的一部分並借此存在下去。人們把這種慰藉稱為愛。”
我轉頭望向她。
“這就是人性。”
湯野只是看著航天器,搖了搖頭。她轉身離開,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既然我們永遠也無法解釋愛的存在,它是不是一種超越我們維度的概念?
這個問題持續到我和湯野乘坐的飛船與信念號對接。曼恩博士等人顯然來得比我們早,十二個人,分為六組來到信念號。有意思的是,我和湯野並非唯二的亞裔面孔,還有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姑娘,美籍華人,不大會說中文,姓葛,只介紹了英文名叫芙洛拉。這名字顯得很媚,小姑娘本人倒是清清爽爽。只是我無端想起葛薇龍。
我們航行到土星還要幾個月,配給給得並不充足,十二個人互相打了招呼也就進了休眠倉。閉上眼被水淹沒的那刻我又想起啟航前的那個晚上,我在註定被燒盡的麥田裏奔跑,跑得四肢力竭肺部垮縮,在無盡接近死亡的一刻靈魂獲得了解脫,膨脹漂浮上升進宇宙,無所依托,萬物皆虛。地球縹緲像水下影,生命蘇醒的聲音是小而又小的爆炸,生命消逝的聲音是輕而又輕的嘆息,我讓麥芒刺進我的皮膚,呼吸清甜的鮮活,它們不會再有後代,只在我的記憶裏永恒。冷青色被金紅舔舐,飛船在真空裏無聲地航行。遠不及光速零頭時我聽見生命共奏的詠歌,此時真正接近光速,我則被包裹進無邊的沈寂。
我閉上眼睛沈入水中,麥田在風中沙沙輕響,月光在葉片上搖蕩。
我再次醒來時,湯野坐在我的倉外看著我。她身邊坐著芙洛拉,小姑娘倚在她肩上,她並沒有推開。我突然想起余閬的只言片語,但也只是匆匆閃過。湯野搭了把手,我從水中坐起來才覺出冷,她遞給我毯子,我接過道謝,心裏驚訝她的體貼。直到察覺她在對我使眼色我才恍然大悟。
“Flora,I need to change my clothes.Could you please…”
“哦,不好意思。”
她用中文回答,輕巧地從湯野身邊移開,卻並未離得太遠,湯野扶我起來去房間,她也跟來了。
“葛,你這樣我們不太方便。湯野要幫我收拾一些東西,你先去處理自己的工作吧。”
芙洛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她只是點點頭轉身離開,湯野一把把我推進房間內回身鎖門。我換完衣服她才轉過來看我,表情介於遺憾和苦惱之間。
“那姑娘怎麽了?”
“她太年輕了。他們不該把她派來的。”
信念號在旋轉,舷窗外的光間歇地投入室內。湯野站在我旁邊,有幽靈似的聲音在我耳邊同步旋轉,是風吹過麥葉的沙沙聲。供給氧氣的綠色最先在地球上誕生,如今也最先消亡。我沒有在舷窗裏看到藍色的星球,只有不計其數相距數千光年的恒星,我們眼裏是它的過去。我胃中感覺暈船似的惡心,從床頭櫃上抓起早就備好的藥。湯野的臉偶爾被光照亮,她似乎窮盡了詞語,再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來。
“她太年輕了,然後呢?”
我吞下藥片,扶著額頭讓湯野往下說。她不屬於主動傾訴的類型,我得推她一把。
“她還有太多事情沒體驗過。她……她不清楚,她會恐懼,她還應該見到更多美好的東西,她還沒能享受她應該享受的世界。”
“你覺得如今的地球上,人們還能享受什麽嗎?”
“她只是還應該有活著的機會。”
“她不就是在為了剩余的人類有活著的機會奔向未知的命運嗎?”
“……我覺得不值得。”
“你覺得惋惜?”
“她才二十二歲。”
我有點想笑。二十二歲,災難前才剛剛結束高等教育的年紀。這十二個承擔人類命運的人中間,還沒有一個超過三十五歲。可他們沒有父母,沒有伴侶,沒有子女,沒有親近的朋友。他們的離去是被埋葬的秘密,他們的死亡將無人掛記。如果我們誰都沒有找到未來的家園,那麽拉薩路計劃也只是那個風沙肆虐的星球裏最後一捧化成沙的黃金。湯野沒有留意我幾近嘲諷的表情,低沈著語氣說:
“她還沒親眼看過海,沒到過廣袤的草原和幽深的樹林。”
“你這話像從什麽古早少年漫裏照搬的。”
我早知道自己所謂的詼諧是一種變相的攻擊。湯野閉上嘴,唇線繃緊,些微怒意在她眼底閃爍,稍縱即逝。在我毫無顧忌地刺傷她後,她在等我解釋。我還是感到頭暈,低頭看著艙室淺灰色的地板,我對她說:
“我在啟程前就說過了,你這個人是偽裝的大義,虛假的理智。你不是沒有愛,你只是沒有留戀,你缺少人類人性寄托的途徑——沒有人會記得你,你也無需記掛此事。所以余閬對你說她迷戀你時你慌了。人是矛盾的,他們渴望在世間留存痕跡,又渴望獨身的瀟灑。你是個善心的人,你認為自己是個善意且樂於助人的人。你不願意面對余閬那樣的指責,我想她對你說了——像她無意間對我說的那樣——她以為你能救她,但你不願也不能這麽做。理性告訴你這件事與你並無幹系,感性告訴你這件事是你的責任。沒有人願意面對指責,就連你,湯野,自詡理性大方的你,也是一樣。你一旦被刺激就會有所作為,別人向你謀求什麽你就會給,但你也有一定限度。”
窗外的光線遠離了,湯野的臉隱藏在黑暗裏,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剛才那番話讓你感到不舒服了對嗎?那就是一個證明,湯野,別忘想自己作為人類一員卻逃脫人性製裁。你在理性上再怎麽大度寬容,感性始終無法容忍一種辛辣鋒利的指摘。你會不受控製地為自己辯駁,而我不喜歡你就在這裏。你明明就是個平凡人,何必假模假式以為自己高尚得不可思議。”
頭暈更劇烈了,我必須克製自己的顫抖來把這單方面對話進行下去。
“我今年二十七歲。十三歲時父母在執行任務時犧牲,十八歲時弟弟因腦瘤死亡。”
這次我確實笑出聲來。
“你敢相信嗎?湯野?在二十一世紀,生在為政府工作的家庭,我的弟弟因腦瘤而死。”
我確信自己聽見一聲壓抑的呼吸,我的世界開始猛烈地天旋地轉。窗外的光線像針刺著我的後腦,青草的味道揮之不去。湯野不發一言,她總是這樣,聽著想著,只是不說。不管余閬還是我,作為她在航天局裏並不多見的同胞,都沒有對她太深層的認識。她封閉在宇宙的空殼裏,她生來歸屬無依無靠的天地。她和余閬由十二歲開始相識十七年,竟然不知道後者對她超越友誼的迷戀。她不太像人,可她的確是人。
“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地關註誰。你在芙洛拉的身上看見了什麽?”
我支撐不住了,緩緩倒在床鋪上閉了眼,我聽見門鎖打開的輕響,光線在我眼瞼上掠過。我夢囈般質問她:
“你看見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