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ise café
[ Home ] 之前這條街上並沒有這家咖啡店,我每天都從這裏走過,這點我很確定。它並不是建在原來的空地上的,而是憑空擠在原本在一起的兩家店中間的空間裏。這家店有寬大的落地玻璃,卻不能透過玻璃看見裏面的裝飾,木門上的小板子寫著小小的幾個字,「Paradise café」。關於它的一切似乎都不太符合這個世上的邏輯,但出於好奇,我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很少有人在天黑之前能看到這裏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一個人影從仍然黑漆漆的吧臺後伸展開。雖然門口的牌子上寫了這是咖啡店,裏面的桌椅擺設卻更像是個酒吧。墻上掛著一個陳舊的,有些復古意味的月歷,仔細一看,上面果然寫著六十年代的日期。
「什麽?」我有些發怔,一是我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我從不去酒吧,而是她說的話實在太奇怪了。
「Paradise café,只有需要的這裏的人在特定的時候才能看到。」她微傾著,趴在吧臺上,微笑著看著我說話,想之前無數次我在電視或舞臺上看到的她一樣,「大部分的人只有天色暗下來才會來——」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這樣回答道,我一直討厭當一個普通人。說著,我轉過頭去,剛近黃昏,外面的天色還亮著。我不太相信這些玄玄乎乎的言論,或者是牽強的量子力學解釋,就在吧臺旁正對著她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她還是一直笑著,並不接上我的話,但我看到她的目光似乎微閃了一下,問我:「你要來些什麽?」
「你給我選吧。」我擡頭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菜單的蹤跡,但又不想表現地太生疏,只好這樣說道。
「你是在找菜單嗎?」她的看著我的眉眼更彎些。
沒有能夠瞞過她的眼睛,我有一絲絲尷尬,但幸好店裏這會兒並沒有別人,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你可以隨便選你想要的。」
「什麽都可以?」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又有些疑惑,怎麽可能什麽都有呢?
「都可以,你和他們不一樣。」她引用了我剛剛說過的那句話。不知為什麽,聽到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我的內心好像被寬慰了一般,也放了下了之前對這個憑空出現之處的警惕。
「他們?」我加重了這個詞,期待繼續聽到我想要的答案。
「這家店裏的其他顧客,那些夜幕降臨之後才會來的人。」她在我的正對面坐下,雙臂撐在桌面上。
「在我之前沒有人會在白天來嗎?」我一進來的時候,她就說過類似的話。
「沒有,我想之後也不會有。」不管是不是常見的對顧客的恭維,像每一個普通又虛榮的人一樣,我喜歡被高看一眼的感覺,特別是在她這樣的人的面前。
「為什麽?」雖然我並不把她的話當作她真心實意對我的欣賞——畢竟她也沒有認識過我,但我還是執意想問。
果然,她沒有直接回答我:「你過幾天會知道的。」這樣我就會在之後的幾天裏忍不住常來了。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吧臺前,看著夜幕慢慢降臨,努力地清空頭腦,什麽也不想。她坐在我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流車流。夜晚逐漸來了,店裏變得更黑了,但她並沒有去開燈,只是讓窗外透過的霓虹燈微弱地映襯著。
夜晚的第一個客人進來了,一個白領打扮的年輕人。「我打賭剛剛過去的那輛車5分鐘就會返回。」她突然開口對我說道。
「這麽久你就在看這些嗎?」我奇怪地問她,我很少會長時間地猜想著這些與我無關的東西。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站起身,捋了捋過腰的長發,消失在了布簾後幾分鐘後,端出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送給剛剛進來的年輕人。
「你怎麽知道他會要這個?」我記得那個年輕人沒有點單。
「我一直都知道,他們只要這一種。」她坐回我對面的位置,撐著頭觀察著那位年輕人。
「不會是你只有這一種吧。」我笑道。
她搖了搖頭,我忍不住回頭和她一起看向那個年輕人。他年紀不大,似乎面帶愁容,坐在那裏昏昏沈沈的,和普通的上班族並沒有兩樣。他打開手機,屏幕的亮光在黑暗的店裏顯得格外突兀。他端起咖啡杯,一口一口的細呷。窗外的霓虹燈在層層阻攔下已經微弱了許多,但依舊照得我的眼睛有些暈眩。
就這樣幾分鐘後,那個年輕人趴在了桌上,仿佛進入了沈睡。我起身要去看看他究竟發生了什麽,卻被她拉住。
「歡迎來到天堂咖啡廳,」她的臉上依舊掛著無暇的笑容,和我剛進來時看到的無二,在咖啡廳裏和她呆了這麽久,我一直沒有看到她的笑容消失過,「這裏通宵達旦,沒有煩惱,人們在桌上做著他們的美夢。」
「你在咖啡裏放了什麽?」我顫抖了一下,緊張地望著她。
「只有夢裏才沒有煩惱。你也不必緊張,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選擇了在這裏暫時地忘記一切。」
「不會做噩夢嗎?」我知道這樣聽起來有些惡趣味。
「在這裏,不會。」
這裏的一切都讓我覺得驚奇,隨著在這裏待的時間的推移,我的疑惑越來越多了,但直覺告訴我,不要多問,就算是問了,估計她還是會像剛開始一樣搪塞我說「過幾天就會知道了」。
「你要來一杯嗎,和他們一樣?」她為陸續新來的客人端去咖啡時,這樣問我。
「不用了,在夢裏的美好,沒有意義。」
她點了點頭,為我端來一杯:「你的。」
我擡起頭看著她,等待她的解釋,「——放心吧,喝完不會像他們一樣睡下的,這是你的選擇。」沒有遲疑,我決定相信她的話。
其他的人一個一個地睡下了,他們在霓虹燈的照耀下變得五彩斑斕。形形色色的客人,男女老少俱全,我看著他們在睡夢中的眉頭逐漸展開,最後變成純凈的笑容。
她搬來一個梯子爬了上去,打開了在我頭頂的一個方形天窗,正好可以看到被樹枝半掩著的月亮。似乎已經是半夜了,我坐在這裏,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透過天窗吹來的微風喚醒了我。
「今天的微風真是醉人。」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卻躺在吧臺上,靜靜地欣賞著月亮。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抓住流動著的微風。我也學著她半躺下,閉上眼專註地感受著微風。
「你想聽什麽歌嗎?」她突然問我。
「不會吵醒他們嗎?」我瞥了一眼周圍沈睡的人們。
「天亮之前,他們是不會醒來的。」她說著,從吧臺下拿出了吉他。
我沒有想到看著起來這樣溫柔的女人會有這麽有力的聲音,她之前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沒有比她更契合我靈魂的聲音了,我甚至這樣想,以後我也不會再想聽其他人唱歌了。
唱完,她放下了吉他,恢復了她之前輕柔的說話聲,對我說:「對你這樣不眠的孩子,夜晚也許不應該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