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待無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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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段時間,我跟老婆都會想要逃離「人間」一段時間。所以會找個幽靜點的地方住上幾天,回看了一下《△》的時間線,上一次「逃離人間」也是住在這個幽靜酒店,寫的是《花開堪折直須折》,那今天就接著它寫下去。
還是讓那個「日本花藝大師」出場,上一次主持人在采訪她的時候,原本以為那些精美的插花藝術,都是他們以為的「物盡其用」,花藝大師為了一個完美的作品,雖然剪掉了一大堆廢枝。所有人都期待有一種莫名溫柔的正能量,就是花藝大師還會為那些剪掉的廢枝找到他們本該有的歸屬,讓它們在其他的作品里存在價值。事實上,花藝大師就是扔掉了那些廢枝,哪有那麽多美好和「應該」。
今天她又接受了采訪,因為近期這位舉國聞名花藝大師的作品,都是以綠植為主,並沒有出現太多的鮮花,這讓人很詫異,是不是大師最近有了什麽全新的心路,所以她的作品失去了「色彩」。
「大師,請問您為什麽最近作品都很少使用鮮花呢?」
「您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請說。」
「您能說出春天有那些鮮花嗎?」
「隆冬臘梅、初春春梅、入春杜鵑、仲春芍藥等等。」
「這些花,您都在我的作品中有見過對吧,所以您也能感受到這些都是春天的作品。」
「是的沒錯,這些都是在您的作品中見過的花卉。」
「那您能說出夏天的花卉嗎?」
「恩……紫陽是吧……還有呢……」
「是不是您不如想到春天時,出現在腦海里的花那麽多。」
「對,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那夏天給您的感覺,或者說用一種顏色來形容,您能想到什麽顏色?」
「當然是綠色。」
「那這就是我作品的主色調,因為夏天的基調就是這個顏色。」
春天的樹枝上百花爭艷,為什麽不用那時候的花枝作為素材;而夏天滿眼的綠色,卻非要想從里面找到那些爭奇鬥艷的鮮花。多則賤,稀則貴,這不是藝術,而是一種自我欺騙的邏輯。
「那我再問您一個問題,您覺得哪種料理最難做?」
「我想,我認為是法式料理,我覺得它需要精致和烹飪手法,那是我做不到的。」
「那我就冒昧地問一下,您是否能還原處理您最愛吃的母親或是父親的一道菜呢?」
「啊,這個好像不能,我無論怎麽做都做不出來的,一定要吃母親親手做的才好吃。」
「那母親的料理和法國料理,哪一個更難呢?」
剛打撈上來的金目鯛,直接就做了刺身好吃嗎?當然!那是因為烹飪難度還是因為它本身的食材;而普通一碗麻婆豆腐,有人做得好吃有人做得不好吃,那是食材不同還是因為烹飪有難度。
春天的杜鵑開得滿山遍野,因為多所以賤,再做出多好看的東西,都讓人覺得「廉價」,結果大師卻能做出令人驚嘆的作品,難道是因為她用了完全不同的杜鵑嗎?夏天的馬醉木不再開花,但枝條卻能作出各種造型,又有人說它精貴毫不低賤。
人很多時候都有一種不受控製的「賤」會去犯。當一個事物一些人讓他們習以為常的時候,他們便不覺黄金珍貴,甚至還會覺得它下賤無價。就跟滿山的杜鵑一樣,美是美,但是看多了他們又覺得乏味。等到杜鵑都雕謝了,又開始想要是這滿眼的綠山有些色彩又該多好。那個時候,就去空嘆無花的空枝,總覺少了妙趣。
當然,在這種「賤」里面還有一種「更賤」的。就是一個人被恩惠得習以為常,直到有一天他們失去了被別人的恩惠,他們便成了「受害人」,去責難那些一直以來都給予自己支持和恩惠的人。花滿枝頭,他不折,因為他知道這滿山的花都是屬於自己的,別人給得越多,他的樹枝越是艷麗;等到花落枝枯,他便開始空嘆枝頭,責難對方,為什麽自己得不到那些自己本應該得到的滿山花枝。
今年年初,小區里有一株長了五六年,每年都會臘梅滿開的臘梅樹被砍了枝丫。一開始還有不少住戶阻攔,說這麽大一棵臘梅樹怎麽說砍就砍了。工作人員解釋,臘梅樹就是一種需要不同修枝重長的樹木,第二年才會長得更茂盛,花開得更多。結果今年夏天,那株臘梅因為折枝之後長得更茂盛了,但那些人也不再關心它是如何了。
無花的時候不許折,花開的時候又嫌賤;無花之枝折後再盛,犯賤之人犯後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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