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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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正的意義,值得為此付出生命
很多年後的上午,老人跪在處刑臺上,四下圍著烏泱泱的人群——老的、少的、悲憤的、默然的……他感到陽光很刺眼,四外的樹上耷拉著刺耳的蟬鳴聲;老人瞇了下眼,仿佛又回到了夢見那扇門的晚上。
老人出生在一個小漁村,小漁村位於一個名為烏塔的小國中。小國三面環海,西邊與龐大的帝國接壤;帝國正在向西擴張,無暇顧及小國;故爾小國還算平安,百姓生活得也很和樂,加上航運以及漁業的收入,不大的烏塔發展得十分富饒。
老人的父親是個漁夫,常常一兩個月才回來一趟。老人十歲那年,父親出海時碰上了百年難遇的大風;當時,年紀尚小的他站在海邊,看著大風刮起的巨海漲起十五六層樓那麽高,又像神靈的巨掌轟然拍下——他望不到父親的小漁船,但他可以想到漁舟像枯葉似的被巨浪撕碎的樣子。
等到天晴了,他仍佇立在海邊。海面上漂來一塊漁船的碎片,他想彎下腰去撿拾,浪花卻托著那碎木漂流到別處去了,他良久地望著那塊木頭,直到漲潮的時間才回家。
屋裏靜悄悄的,黑洞洞的好像多年不曾有活物待過,他點上燈,才發覺母親不在家中。他來到朝海的窗前,看見了母親一拐一拐跑動的身影。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海水浸過她的小腿,直到腰際,最後沒過了她烏黑的發……夕陽把海水映得血紅,浪潮輕輕地拍打著海岸,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已成了孤兒,靜靜地望著夜色中烏沈沈的大海——然而他沒有哭。
幸而烏塔的福利很好,老人並沒有因幼年喪親而凍餒。政府供他上學,供他吃穿直到成人。
童年和少年時代沒有給老人留下什麽,悲痛隨著年月而流走;但老人永遠忘不了十三歲時的那個夢。
夢中的他來到一座高聳的門前。門是由黑色的石塊搭建的,矗立在層層的白雲上,樸素地不加任何裝飾;門頂上雕刻著一個女子的半身像,也是用那玄色的石塊雕成的;女子的眼中流著血淚,融進了那黑色的大門中。他發現門上沒有把手,也沒有鎖,便伸手去推;觸及門的那一刻,強烈的痛感使他如遭雷擊。他把手從門上抽回,然而卻並不因此發出痛苦的叫聲。
他發覺門邊的位子上坐著一位中年的男子,周身遍布偉大的光輝;他身穿粗布製成的白袍,上面沾染了鞭打所致的血跡;男子的腰間系著一條金色的帶,當他站起時,腰帶如太陽般灼然生輝;他的手足上有孔洞,仿佛是被鐵釘穿骨一般。
老人記得自己當時拜伏在了他的面前,不敢於直視那神聖的威容。鎮定下來後,他問了三個問題:“這是什麽門?門上的女子何以無止盡地流下血淚?您又是誰?”——不自覺間,他用了敬語。
中年人詠唱般地答道:“這是天堂之門,是通往天國的門。它不能被推開,亦沒有特定的鎖與鑰匙;若是不配進入者妄自推拉,門便會使其經受苦痛——只有取得非凡意義的人來到門前,用他至高的光輝洗去門上的血淚,才能開啟這天堂之門。
“至於那女子,是承受著世間一切苦難的犧牲者。世間的苦難沒有窮盡,她的血淚也不會止息。惟有聖者的光輝,才能洗去那苦澀的血淚,使她暫時地露出笑顏。
“至於我,是人之子,亦是神之子。我是開始的首,我亦是結束的尾。我從時間的源頭守護於此,為來往者指明道路;我將來到時間的盡頭,為最後的眾生辨明方向。我曾承受過非凡的痛苦,我亦取得了非凡的意義。我堅守著這門,也終會進入,來到至聖天國。”
夢到這裏就結束了,然而老人卻萌發了進入門內的念頭——他希望取得非凡的意義。
與父親不同,老人不是一名好漁夫,他的興趣不在於此;然而他在經商上似乎有著超常的天賦。他大學畢業後不再深造,而是去一家小公司做職員;他工作很賣力,也很討老板欣賞。然而他並不滿足於屈居人下的生活,也覺得這樣無法取得真正偉大的成就。他於是向老板辭職,下海經商。
他靠賣海貨發了財,錢如同流水般嘩嘩地流進他的口袋。他在烏塔組建了空前龐大的商會,產業遍布各國,涉及各個領域。
他開始沈湎於表面的浮華,每天都要飲最上等的糧食釀造的美酒,穿最上等的絲綢縫製的衣服;他早已不住在先前的漁村,而是住在烏塔京城最闊氣的豪宅中——他忘了過去的苦,也忘了兒時的夢。
一個晚上,三十出頭的他從燈紅酒綠的交際場回到家中。夜色很美,清冷的月光水一般從窗外流進屋中。他躺在床上,感覺屋裏的一切仿佛在流動似的,床在輕輕晃動,就像嬰兒的搖籃——他恍惚間聽到兒時母親哼唱的搖籃曲。
他很快地入了夢,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扇門前——他不知已有多久沒夢見這扇門了。門邊的中年人容貌依然如當年一樣,不過神色帶著怒容;他開口了,聲音飽含威嚴:“你並不記得當年的誓願了!錢財不過是外物而已,怎麽談得上偉大的意義?乞丐也許比富人更為高貴,娼妓可能比貴婦更加真純——你今世賺來的錢財,不過是將你引入了另一扇門罷了!”
老人記得自己跪在他面前瑟瑟發抖,但仍然擡眼往四下去看。他發現天堂之門旁邊有另一扇門:門是由黃金製成的,門柱上鑲嵌著大大小小的寶石,放射著攝人心魄的光彩;門頂雕刻著一只金杯,杯中盛著稀世的美酒,傾倒在門上。門邊站著一位青年,身披五色的長袍,袍上用金線鑲著金邊;他頭上戴著寶石製成的冠,十指上各戴著一枚戒指。
老人神往地看著那扇門,他問中年人:“這位青年把守的又是什麽?他是誰?門頂上雕鏤的金杯又是什麽?”
未及中年人應答,青年先開口了,他詠嘆般的聲調十分迷人:
“這是通往無止盡享樂的大門,是走向人間極樂的門;它是富人的歸宿,為作樂者提供庇護。不能進天國者在此徘徊,富貴者得以進入此門。
“至於我,是享過人世極樂之人。我自鴻蒙之初在此守候,只為引沈湎享樂者進入此門;在人世的終末,我會引領信眾踏入享樂的殿堂。
“至於門頂的金杯,盛的是人世的極樂釀成的酒,人間的作樂與奢靡之風不會消除,正如這美酒永無止盡——只有進入此門者,才配飲這至甘的美酒!”
老人眼中迸發出向往的光彩,他被這門的浮華吸引,顫抖著問道:“門後的世界,是比天堂更高遠的境界吧!”
青年搖搖頭,臉上掛著微笑:“也許是的。這扇門,喚作地獄之門,也是墮落之門,犯下色欲、怠惰、貪婪罪的人在此通過。”
忽地,仿若從雲端墜下,夢醒了。老人記得自己當時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真絲的床單。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依舊躺在家中。他起身擦了擦冷汗,回想起自己那紙醉金迷的生活——他覺得自己確乎是墮落了。
他發誓要行善以挽救自己沈淪的現狀。
他想起今年烏塔中部遭了旱災,便連夜告知秘書,把今年商會盈利的60%抽出,用作慈善的捐款。在因為災荒而苦苦掙紮的地區,烏塔政府難以顧及的偏遠村落,一批批救災的錢糧、衣物送到了窮人手中。他的名字在烏塔各地傳揚,甚至連烏塔西邊那龐大的帝國,也知道烏塔有他這麽一個有錢而樂善好施的人。
他每天不再沈醉於聲色犬馬之中,他的生活儉省了起來。他把酒窖裏的佳釀悉數送予他人,用不著的綢緞和金銀玉器也紛紛另換了主人。他辭退了大多數的仆人,只留下看門的大爺和跟隨自己多年的廚子——他嘗試著親自打理家務:掃地、拖地、抹桌子……他拾起了過苦日子時的勤儉習慣,也不再泡在交際場裏瞎混。他覺得輕松了不少
他每年都出資修建些基礎設施,還在全國各地(雖然烏塔並不大)資助修建了好幾所中小學,以推動烏塔教育事業的發展。
一個人的力量雖然有限,但歷經幾十年的堅持,在他花甲之年回首自己所做的一切,老人不得不驚嘆於他的做法將烏塔改變了太多。
他一生不曾娶妻,怕的是自己有了妻室家小便會陷進溫柔鄉裏,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到老了,老廚子和看門大爺先他一步去了,他身邊連個說話的朋友也沒有。他感到無邊的寂寞,潮水似的,一直把他淹過了頭頂。
老人於是萌生了退出商界的想法,就把親手組建的商會托付給了最信得過的下屬。走之前,他立了條規矩:商會每年要抽出至少八分之一的利潤去支持烏塔的科學發展。為了表示誠意,他拿出積蓄的一半成立了基金會。
他被烏塔政府授予了“烏塔年度慈善家”的稱號。然而老人並不因此有所放松——盡管年逾花甲,但他依然害怕自己只要稍有松懈,就永遠失去了進入天堂之門的資格。
在六十二歲壽辰那天,老人做了幾個小菜、打了壺酒,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生日——自從第二次夢見天堂之門開始,他就放棄了奢侈的生活。
夜深了,老人坐在飯桌邊,回想著自己一生的道路,覺得自己確乎是達成了偉大的意義。自己的善行天下皆知,難道還有比這更大的成就嗎?
他靠在椅子邊上,不自覺地就入了夢。夢裏,他第三次來到天堂之門前。這一次,他終於有足夠的勇氣直視那中年人的威容。他開口詢問到:“您說,我現在是否獲得了進入門內的資格?”
然而中年人沒有說話,他只是沈默地盯著老人。老人在那目光下畏縮了,不覺又低下了頭。
少頃,中年人緩緩地應答:“你依然沒有進入天堂之門的資格。”
老人覺得一陣憤怒與不甘,從頭頂像冷水般潑下;他顧不得往日的修養以及體面,額上的青筋蹦起來老高,兩眼暴突出來,仿佛要噴火似的;他正欲張口責問,中年人擺手製止住了他,補充道:
“這並不是因為你的善行淺薄;相反,你捐助的善款超過了所有踏入這扇門的人。然而,你的善行是建立在私欲上的——你只是希望通過行善來進入這扇門而已;這種善行,並不是絕對真純的。即使是乞兒,哪怕他掏遍腰包只能獻出一把銅子兒,只要他是真心誠意地為善,他也永久地獲得了聖者的稱號;這樣發自肺腑的善行,才是真正擁有偉大意義的!”
老人呆在了原地,憤怒的神色從臉上剝離,代之的是無力的蒼白。
“那麽,我該怎麽辦?”良久,老人無力地問,他的聲音好像深夜的殘燭,破敗地在風中搖曳著。
“真正的意義,需要你自己去找尋!旁人是決計幫不了你的!”中年人的聲音,悶雷般從老人耳邊滾過。
老人從夢中驚醒,看著窗外晦暗的夜色,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助。他質問著自己:難道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麽?——然而他並沒有答案。
他感到身子一陣寒冷,打著顫回屋睡下;厚厚的棉被蓋不住他內心的寒意,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一轉眼,老人到了七十歲的邊頭。他已經不再希望著進入那扇門了——自那場夢後,他已經完全灰心了,只想安度晚年——他甚至連“天堂之門”這個名字都不願再提起。
他仍然過著簡單的生活:早晨起來灑掃庭除,早晚出門到街頭散步……如果不是認識他的人,很難想象這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就是曾經那個叱咤商界的頭面人物。
可誰能想到,他竟連安享晚年的福分都沒有!
在他七十歲那年,烏塔西面龐大的帝國停止了西進的腳步;它喘了口氣,轉頭發現了東邊那彈丸之地的烏塔。它沒再猶豫,揮師東下——它垂涎這塊富饒的土地已久。
侵略者們在西征途中遇到過許多強大的國家,吞並它們卻只用了幾個月,至多只用了一年;在他們眼裏,烏塔若想頑抗,無異於小草想擋住巨石、砂礫想阻攔海潮。
但他們想錯了,他們在烏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反擊:山村裏、小鎮中,各處的百姓都是他們的敵人;帝國的軍隊必須每日每夜地保持著最高的警惕,稍不留神就會陷入烏塔人民的埋伏當中。
就這樣,抵抗持續了三年。
烏塔畢竟是小國,經不起長期戰爭的消耗。在老人七十三歲那年,烏塔都城被帝國攻占,烏塔並入了帝國的版圖。
老人目睹著一隊隊手持鋼槍的敵兵耀武揚威地進了城,心裏直打鼓;他一面悲憤於國家的覆滅,一面心裏直犯嘀咕:千萬別讓那些個兵燒殺搶劫,不然就麻煩大了,自己的老命興許都保不住!
然而帝國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那些侵略者對他早有耳聞。在他們眼中,他即使已經垂垂老矣,依然是不可多得的商業奇才。他們派了幾夥人,提著禮物上老人家去遊說他;老人家裏好久沒這麽熱鬧過了,但他只是對這些人感到厭煩。帝國見軟的不成,就來硬的,威脅著老人說如果他不來,他們每過一天就會屠一座城,直到他答應為止。
老人又失眠了。
第二天,老人決定擔任帝國財務部總長的消息上了帝國各大報紙的頭版。烏塔的民眾開始以為這只是帝國的謠傳,但四天後,老人在帝國京城做的就職演講卻證實了這條消息的準確性。當年的慈善家淪落為如今的賣國賊,烏塔各處都傳來唾罵他的聲音。
老人自來到帝國京城開始,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他日日夜夜地操勞著,把帝國的財政收入翻了一番。老人七十五歲那年,他被帝國授予“事必躬親”勛章。
頒獎典禮的地址,依著老人的要求,設在了曾經的烏塔都城(現帝國烏塔行省首府)。當天,四外是人山人海,大多是憤怒的烏塔民眾。為了維持秩序、保護老人的安全,足足有35名警衛守護在臺前——就算這樣,仍會有零散的民眾沖過這道人墻,想要登臺鬧事。
下午十七時整,頒獎儀式開始。老人登上臺的一刻,四外傳來一陣陣山呼海嘯的怒吼聲。老人瞬間被埋沒在一片“賣國賊”的聲討中。他晃了晃身子,一陣陣無助感再度襲來,就像當初夢裏被告知仍然無法進入天堂之門時一樣。
警衛朝天鳴槍示警,憤怒的呼聲才勉強被鎮壓了下去。
老人擡頭看了看天,紅霞在天邊燃燒著,把碧藍的天空映得血紅,一如幼年母親自殺時的場景。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發言:
“臺下的諸位對我也許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了解,你們可能知道我曾叱咤商界幾十年,知道我曾為烏塔建設捐獻過一大筆錢財,知道我曾被授予‘烏塔年度慈善家’這一稱號——當然,也知道我現在在帝國為官。
“但你們大概不知道我童年和幼年時期的經歷,這是毋庸置疑的,因為我從來都沒向任何人透露過。
“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十歲,我的父母就去世了;具體的細節和原因我不想明說——這不是重點。我被烏塔政府收養,才不至於凍餓而死;我很感激烏塔政府對我的恩情——在我眼裏,烏塔才是我真正的親人。可以說,沒有烏塔,就沒有如今的我。
“烏塔是我的母親,我永遠地愛著她!”
老人頓了頓,臺下鴉雀無聲,只聽到攝像機在嗡嗡地鳴叫。人們不知道老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忽地,老人一擺手,攝像機的鳴聲驟然而止;幾聲槍響,臺前的警衛們倒在了血泊之中。臺下一陣陣騷動,人們感覺到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像飛蟲扇動著翅膀般發出陣陣轟鳴聲。
——在遙遠的帝國京城,觀看這場典禮直播的大員覺察到了一絲不妙:畫面中斷了。他們嘗試著重連,過了一會兒,畫面恢復,老人繼續說:
“……我本來只是想安度余生,但帝國對烏塔的侵略,破滅了我這個夢想,就算我已經是耄耋老人,他們還不依不饒地要榨取我最後的價值。
“作為烏塔的兒子,我本不想背叛我的母親;但我被逼無奈——那幫可恥的侵略者,他們威脅說我一日不來,就會屠戮一座城池!我又能作什麽選擇呢?
“就在他們威脅我的當晚,我的家裏來了一個人,他是烏塔地下抵抗組織的一員。他告訴我要舍小節顧大局,讓我假意答應帝國的要求,暗地裏把情報傳遞給他們。我照他的要求做了,在沒日沒夜為帝國財務部工作的同時,我也留心著帝國的軍事水平、武器裝備、諜報機關……我深知這是在為烏塔的抵抗事業提供有力的幫助,也發自內心的希望著烏塔在我有生之年能從帝國獨立
“烏塔的人民!站起來吧!在各個漁村、各個城鎮,到處是你們的敵人!他們強占我們的土地、擄掠我們的妻兒、屠殺我們的兄弟!但那幫喪盡天良的強盜,他們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他們陷進了烏塔人民的渦流當中,到處是抵抗的呼聲,到處是我們的同盟!用不了多久,帝國將被埋沒在在各處的義旗之中!”
老人好久沒這麽激動過了,他喘了口氣,高呼道:“起……來!”
臺下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呼聲。“起來”的聲音不絕於耳,像一股股巖漿,在地底奔流,忽地迸發出來一樣。
老人仿佛看到,(盡管已是夕陽西下)朝陽萬丈的金光,揮灑在烏塔嶄新的土地上;他仿佛瞧見,烏塔抵抗外侮的洪流,吞沒了行將就木的帝國
烏塔開始了又一輪的抗爭。帝國難以想象,這個已被征服的小國竟然還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帝國的皇帝調集了數以萬計的兵士,準備一舉徹底蕩平烏塔。
帝國再一次地失算了。烏塔的抵抗激起了其他被帝國征服的地區的反抗,龐大的帝國各處硝煙紛起;帝國不顧一切的擴張帶來了惡果——它難以顧及每一片地區。
抵抗戰爭持續了將近五年。
帝國調整了戰略。高層決定擒賊先擒王,首要目標是抓住烏塔抵抗組織的首腦。他們瞄上了老人,派了整整一個營的兵力來到他家附近。
他們做好了一場惡戰的準備,當大門打開的時候,所有的士兵都把槍對準了門的方向。他們的手微微發著抖——誰知道裏面藏了多少人馬!
然而大出他們的意料,八十歲的老人只身走了出來。他穿戴得很整齊,仿佛不是去赴死,而只是像平常一樣出來散步。他打眼看了看那些士兵,笑了笑,說:“為抓我這麽一個老頭子,還要浪費這麽多人,真是小題大做了。”
帝國的士兵呆在了當場,他們被老人的鎮定所震懾。好半天,他們才反應過來;兩個兵上來,拿繩索捆住老人。老人沒掙紮,連哼都沒哼一聲,任由他們帶著走。
帝國為了殺雞儆猴,決定把老人的處刑場面搞得宏大些。他們選定了一塊地方——這是他們在烏塔僅剩的為數不多的土地——在空地中央搭起了十幾米高的處刑臺;為了保證處刑的效果,他們仿照著舊製,先帶老人在牛車上繞城巡遊,再等到正午才動刀子——斷頭臺給人能帶來極端的恐怖。
老人對遊街並沒有什麽深刻記憶。真奇怪呀,即使被捆得那麽難受,背上插著塊寫有“作亂忤逆·當誅”的白色牌子,也仿佛平日裏坐在家裏一般,甚至還輕松了不少,老人這麽想著。
他在處刑臺上跪著, 打眼往四下看著,臺下圍著烏泱泱的人群,大多是為了送別他的烏塔人。他覺得自己沒白活一場,雖然自己曾墮落過,也曾為了行善而做出偽善的舉動,但在晚年,仍能為烏塔燃燒自己最後的力量。
他想到了天堂之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死後進去呢?
忽地,天上有道異樣的光彩閃過,老人擡頭去看:原來是一扇門。
那是一扇由黑石搭建而成的大門,散發著耀眼的光彩,一時間,連太陽仿佛也黯淡了下去。門上如當初夢裏一樣雕刻著女子的半身像,然而那女子眼中已不再流淌著血淚,煥發出微笑的神采。
老人想起了當初中年人的話語“惟有聖者的光輝,才能洗去那苦澀的血淚,使她暫時地露出笑顏”。他笑了,意識到自己獲得了真正偉大的意義,終於有資格進入那天堂之門。
門消失了。午時將至,行刑官把老人推上斷頭臺。老人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恬靜的微笑,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鐘樓送來十二聲敲打,行刑官手放在繩索上,準備著輕輕一拉,老人就要人頭落地——
——然而在眾目睽睽之下,老人卻不見了蹤影!
刑場亂作一團。
遠方突然傳來進軍的號角聲,那是烏塔人民的軍隊,將要奪回他們的領土!
天上傳來一聲欣慰的笑聲。



大俠夢

主持小記

桃源國

西遊對話

略論當今之女權

自語

食物識時務

略论历史的严肃性

破敗輝煌

雨濕新夢落舊城

限時墜落

化魚